2004年5月26日 星期三

《特洛伊:木馬屠城》

《特洛伊:木馬屠城》幾乎是現代電影工業的一種範本:有大明星、大場面、跨國的拍攝製作,詮釋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是的,好萊塢十分擅長操作這套機制,歷經了數十年依舊如此。

然而《特洛伊:木馬屠城》卻在劇本上,做了大幅度的更動。編劇大衛賓諾佛的前作,是黑人導演史派克李擲地有聲的《25小時》,直視「九一一事件」後的美國紐約人心,完全不避諱任何的禁忌。可是在這部片,大衛卻捨棄了所有神話的元素,將之歸納為純粹人性的故事。於是沒有神話的渲染,第一勇士阿基里斯的意氣雖然依舊,也少了些誇張的說服力。在同時,王子赫克托的人性卻被完整彰顯,變成一個鐵血漢子,他的掙扎與兩難,是影片最重要的戲劇張力。

所以這部片最有趣的地方,就是看好萊塢如何「經營」一個產品,如何避重就輕,彰顯其多元的價值。即使嫌影片改編不好,可是卻無法忽略彼得奧圖精湛的演技,跟布萊德彼特對手戲的高明動人。討厭愛情戲的做作,也能欣賞大場面的驚心動魄(我們進戲院的理由,不就是看如潮水般蜂擁的作戰鏡頭)。不能忍受大明星演技呆版,卻看到政治操弄的無情嘴臉。

沒錯,《特洛伊:木馬屠城》從一開始就是個精心設計的產品(就像那匹不懷好意的木馬),好萊塢非常聰明地將風險分散,強化其每個細節,目的就是在避免某個環節不靈光時,影片的可看度卻依舊存在。你看到了缺點,也看到了優點;這裡頭有些很公式的安排,也有些叫人深思的環節。故事說的好不好,已經是其次;電影好不好看,也不太重要。

因為這是一個暑假檔的電影,暑假檔電影的任務,是衝刺票房,替電影公司賺錢。這樣的產品不必做到盡善盡美,但絕對得做到不同喜好的每個觀眾,都能看到自己偏愛的段落。因此我們能夠對它熱烈擁抱,就已經達成目的。若要深究能否永垂不朽,只能說,連第一勇士阿基里斯都無法留芳千古,拿這個標準要求《特洛伊:木馬屠城》,又有何用呢。



2004年5月17日 星期一

《武士》(Musa the Warrior)韓國雙碟版DVD觀後感

《武士》在韓國以外的地區,都是以海外版129分鐘的長度上映,有別於2001年九月底在韓國公演的158分鐘。

為什麼會有海外版的129分鐘呢?這要回到2001年的釜山影展,在影展的「限定業界觀賞」單元中(顧名思義,此單元放映的電影都是尚未公演,只能給電影產業界人士收看),《武士》重新剪輯了這個海外版,將故事焦點集中在兩男一女的愛情拉鋸戰,還有眾人被困在異鄉中,急欲回家的渴望。

不過,倒底158分鐘的版本,跟我們看到的,有什麼不同?

感謝我多年未曾謀面,可是一見面就對我很好的網友Jo Jo,居然慷慨借我《武士》韓國雙碟版DVD。因為我本來打算自己去韓國買的,沒想到竟然垂手可得這般珍品(害我現在又不想還給他了)。

158分鐘的《武士》,將一行眾人的衝突描繪的更加詳細。譬如,加入高麗使節團的和尚,在故事好幾個轉折之處,都會出來以智者的身分,反問當事人究竟這樣做對不對。而和尚與翻譯官兩人更是抬槓了三次,和尚制止翻譯官跟小孩唱歌只是其中一次。他們一開始爭辯儒家思想與佛學,最後翻譯官更在圍城之戰的前夕,吐露出他的過往:他苦讀儒家思想只是為了求取功名,但是連科舉都考不上,只好參加使節團希望謀得一官半職,沒料到卻是這樣的下場。

在這些被徵召加入高麗使節團的平民軍當中,還有更多描繪他們對於朝廷的不滿。他們抱怨收成少,抱怨被龍虎軍(也就是出身正規訓練的部隊)所欺壓,這些情緒上的描寫,在影片後半部當武將崔正剛愎自用,害得龍虎軍悉數陣亡,使得眾人對他的不滿一口氣爆發,以致平民軍取得主導權,都是有關聯性的細節。

同時,崔正也因負傷醒來後,發現自己的愚昧,加上眾叛親離的現實,他負氣連夜騎馬離開營隊。在這幕,和尚便質疑平民軍隊長陳笠,難道把罪過都推到崔正身上,藉機奪權就是一切?陳笠說了一個完全能刻劃出這個角色的答案:「我最關心的,就是能不能帶著大家平安回家。」(這句話徹底呼應了片尾他堅持「還是要回去」,搭上小船划向歸鄉的漂泊)

當眾人逃到已經被明朝軍隊荒廢的碉堡,陳笠還在夜裡跪下求崔正再度領導眾人,因為「蒙古兵雖然驍勇善戰,但是高麗軍擅長守城」,因此願意把領導權歸還給他。此時的崔正還是在意志消沉的階段,只願意一起抵擋,不願意領導。

同時,這個碉堡一開始的水井是有水的,到了後來才被蒙古兵所截斷。

甚至崔正也曾想過要交出芙蓉公主,換取平安,但是他堅持對公主的承諾,所以不能做出這種違背武士道義的事。

《武士》的158分鐘完整版,讓戲份更平均到眾配角的身上,對於描繪高麗使節團內部的紛爭有更為詳細的敘述,崔正的角色也更為立體。不過,海外版的129分鐘,直接將焦點集中在戰爭所逼發出人性的光明與黑暗,並且讓三個主角的感情戲為主軸。

DVD的第二張,是很精采的幕後拍攝紀錄,看《武士》這樣的大製作如何籌備、拍攝,如何跋涉到外景地按部就班地工作,觀眾意外地察覺,幕後人員的情感已經如劇中那些同仇敵愾,不得不團結的殘兵敗將,緊緊地凝聚在一起。

這是一部史詩片的格局,但是史詩片幕前幕後的感情卻更為動人。

我還能說什麼呢?在2001年底於韓國公演、到了2003年才開始在海外地區上映的《武士》,是一部被小看的電影。但是它的魅力與成績,卻已經永垂不朽。

相關報導:《武士》http://movies.groups.yahoo.com/group/chweng2004/message/223





2004年5月8日 星期六

《鬼鏡》

由於《七夜怪談》太過轟動,以至於許多亞洲恐怖片都有樣學樣,亞洲人隨時隨地都會撞到鬼,或者來段著名的「女鬼爬行」。好在,《鬼鏡》雖然也是用嚇人的名號,卻沒有那些跟風之作的鬼扯蛋。

影片好像是單純地嚇人,只不過把疑神疑鬼的目標改成鏡子。然而這個曾在韓國釜山影展得獎,讓電影公司願意掏錢拍攝的劇本,的確是有兩把刷子。鬧鬼的地方還挑在鏡子特多的百貨公司,又安排一個因分不出鏡子與現實而失意神槍手,成為調查靈異事件的落魄男主角。於是這齣戲有趣的地方,就是每當一個賣關子的懸疑發展不下去了,導演立刻變換類型,好讓影片能繼續下去。所以抱著看鬼片入場的觀眾,很快就察覺影片從鬼片,轉變成警匪偵探,然後又變成心理驚悚片,旁徵博引大談心理學,解釋為何鬼會留在鏡子作怪,甚至鏡子照不出鬼的理由;以及精神病患如何透過照鏡子的動作,確認自己的存在。這些看似跟劇情沒有直接關聯的種種,卻串成了最後真相大白的線索。

唸建築系出身的編導金順河,其實在片中發揮了他的所學,幾乎是每個場景都很強調空間設計上的獨特,利用主角周圍的環境來襯托出角色的個性,等於也向觀眾洩漏結局(在某個程度上,你可以說本片是不折不扣的「鬼屋」電影,因為那些場景搭的太耐人尋味了)。會用這樣的手法說故事,顯然比《鬼鈴》《咒怨》《鬼來電》等前輩們要聰明。雖然觀眾都比劇中人早一步猜出事情的緣由,卻能充滿好奇繼續看下去。所以《鬼鏡》最嚇人的地方不是那個「鏡子有鬼」的概念,而是男主角最後身處的空間,以至於看完之後還會不斷地討論。

當然,雖然本片還算不上「最嚇人的鬼片」,但是能夠做到「同中求異」這點,以及大量使用倒影的拍攝技巧,都是刮目相看的傑出,可見得韓國電影工業的實力是非同小可。最重要的是,總算有部鬼片擺脫了「貞子」陰影,善哉善哉!



2004年5月6日 星期四

《追殺比爾2愛的大逃殺》

看完了《追殺比爾2愛的大逃殺》,我第一個念頭是「被拆成兩半上映的《追殺比爾》,如果一氣呵成放演,不曉得觀眾的反應又如何呢?」假使昆汀真的這樣做,可能觀眾的反應,會比現在還要兩極化。

當《追殺比爾》將導演昆汀最拿手的拼貼藝術發揮到極限,看動作片被他搞成「功夫片大雜燴」,不斷在考驗觀眾對於歷來功夫片的熟悉程度時,有許多慕武術指導袁和平之名而買票的人,可能永遠也搞不懂「昏迷四年被蚊子咬醒」「可以帶武士刀坐飛機」,還有「瘋狂88」黨羽帶著面罩等等不合邏輯的安排,到底是玩什麼把戲,有什麼道理,只好滿肚子生悶氣。《追殺比爾2愛的大逃殺》,則朝著功夫片的另外一個面相,也就是撇開武術不談,大張旗鼓地鋪陳劇中人複雜的恩怨情仇,一樣也會把人給嚇壞。

只是這回落荒而逃的,是那些喜歡第一集「血流成河」「橫屍遍野」的影迷。

還記得昆汀在第一集的片頭,打上「僅以本片獻給導演深作欣二」,那麼這集絕對是要獻給西部片的導演,特別是以《荒野大鏢客》打出「義大利西部片」名號的塞吉奧里昂尼。無論是重現新娘慘遭比爾毒手的大屠殺,鄔瑪舒曼隻身走在炙熱的荒漠進行復仇,乃至於故事還拉到墨西哥,藉由拉丁美洲的風情來襯托出這群「法外之徒」的落腳地,襯托出整個劇情是多麼的超現實,與美國文明社會格格不入。昆汀藉著在北京、德州、日本、墨西哥等「非好萊塢傳統」的地點,實地拍攝《追殺比爾》的野心,當然也是要效法塞吉奧里昂尼,以脫離好萊塢地理的觀點,來詮釋老美耳熟能詳的故事(女性大復仇,這不是已經說到爛的肥皂劇劇情嗎)。所以不是很熟悉塞吉奧里昂尼作品的觀眾,也就無法領略他的用意在哪。

然而好玩的是,昆汀的拼貼藝術還是在這集不斷冒出來。他把七零年代邵氏電影常有的「師徒訓練」橋段照本宣科,請來武打明星劉家輝來飾演「白眉」,舉手投足都是模仿當年的功夫片公式。假使你還記得成龍的成名作《醉拳》,裡頭也有個不斷修理成龍的師父就是袁小田,更妙的是袁小田就是袁和平的父親。於是這段「白眉」惡整新娘的受訓記,可說是給功夫片迷一次瘋狂的高潮。於是昆汀借用李小龍的理論「距離敵人三吋時要如何取對方的首級」,轉化為新娘被活埋時逃出的動力,這個畫面又配上了俗到不行的義大利西部片配樂,意外地製造出勵志的感人效果,整個「轉注」「假借」的手法被他玩到最高點。

不過相對的,飾演比爾的大衛卡拉定,雖然延續在「功夫」影集說個「兩句話、停下來吹笛子」的模式(笛子在「功夫」影集的配樂佔了很重的份量),卻意外地讓影片有拖延節奏之嫌。那些大量的對白,也許是昆汀真的在複製、模仿肥皂劇的橋段,或者說是師法功夫片的大決鬥之前,永遠轉來轉去對峙狀態、藉此拖延時間的雙方。然而經歷了第一集「青葉屋大屠殺」的觀眾,想看的卻不是這些「口水多過茶」的部份,而是放肆的武術打鬥。作為一個故事的下集,昆汀可能無法像他的偶像塞吉奧里昂尼,當年拍《荒野大鏢客》三部曲時做到面面俱到,既能滿足觀眾的期待、又能製造意外。最後,昆汀給我們的卻是有點「顧此失彼」的結果。

總的來看,兩集《追殺比爾》其實在許多方面都戳穿了《臥虎藏龍》成功後,許多電影工作者對於武俠片的一種迷思:竭力追求吊鋼絲維美效果的武打畫面,強調人文思想的劇本。相反地,昆汀不斷從劇本的發想、細節的安排上,追求七零年代功夫片那種「唯我獨尊」的狠勁,一開打就是你死我活的決鬥,在短暫間迸發出生命的最高潮。昆汀不斷地在荒謬情境中,其實給所有武俠片迷上了很寶貴的一課。誰說惡搞不需要智慧?誰說鬼扯瞎掰不需要邏輯?至於還在那邊「想當年」回憶武俠片盛況的人,看完電影都該感到慚愧,連個錄影帶店員都能拍出他的武俠片心得,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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