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8日 星期二

《創:光速戰記》 Tron : Legacy


看完《創:光速戰記》後,我一直在找、也在期待他人的觀影心得,但是沒有一個讓我滿意(解答某些疑惑),所以我只好動手寫自己的心得。

《創:光速戰記》最大的問題(特色),是依附在前集《電子世界爭霸戰》(Tron)太過嚴重。為什麼劇中的摩托光輪會拖曳出一道發光的「牆」?為什麼劇中「創界」的人物打扮是以發光線條修飾的服裝?而為什麼他們背後會有一個碟子(真的是隨真碟),而這個碟子除了記錄每個人的身分之外,又能當成飛盤般的攻擊武器?

1982年推出的《電子世界爭霸戰》,是當年迪士尼眼見《星際大戰》開啟了科幻片的熱潮,決定跟上腳步,也拍攝科幻題材。我不是在1982年看到這部片,而是在90年代、台灣迪士尼頻道開播後,偶然間看到播放該片,才有機會一睹全貌。我只記得當年上映時,《電子世界爭霸戰》在當時的《國語日報》,以劇照拼貼的方式推出了連載漫畫吸引讀者上戲院。

那麼,《電子世界爭霸戰》在說什麼?程式設計師凱文費林,發現他之前寫的程式軟體,被老東家ENCOM竊取作為該公司發展電玩之用。為了證明他的心血被盜用,他想盡辦法寫了駭客程式,要駭入ENCOM的主機,但公司強大的電腦主機把所有這類程式通通擋下來。於是他的好友艾倫與其女友蘿拉,也用他們的力量協助凱文討回公道。艾倫寫了另外一個「除錯程式」(Tron,創),駭入了主機,依然無效;而蘿拉所研發的「量子傳輸」理論與器材,卻在無意間把凱文「數位化」,輸入了ENCOM的主機裡面。

於是,在ENCOM的主機世界當中,凱文首次看到了電腦化的世界。他也看到了艾倫所寫的「除錯程式」、甚至看到自己寫的那個駭客程式,他們都受制於ENCOM主機程式的控制,無法發揮效果。因為在電腦程式的世界當中,駭入的程式,「等級」無法超越主機。而凱文,卻是一個人類身分、等於最高等級的使用者,所以被數位化的凱文,發現在這個主機的世界當中,擁有超越一切的能力,因此與其他兩個程式一起合作,過關闖將(從飛盤般的數位碟大戰、到摩托光輪,以及搭乘花朵般、沿著光束前進的飛船離去),除去障礙、推翻ENCOM主機程式,揭開ENCOM竊取他心血的真相。

電影用一種很有趣、很前衛的方式,來展現電腦裡的世界。艾倫所寫的「除錯程式」,長相就跟他自己一樣(由同一個演員Bruce Boxleinter飾演)。凱文自己研發的駭客程式,居然是個女的,由扮演蘿拉的女星Cyndy Morgan飾演,而且到了後來,凱文還愛上自己寫的駭客程式,有了親吻的鏡頭(我想這可能是最早的Cyber Love)!至於ENCOM電腦主機當中的反派人物,就是ENCOM公司的人員所扮演。導演Steven Lisberger讓每一個主要演員分飾兩角,對照演出現實與數位的世界的角色。

當我在電視上看到這部片時,真的非常佩服,因為這部片等於把我在學校學習的電腦程式語言,全部現實化、戲劇化。原來程式編譯、掌管電腦資訊輸入輸出的匯流,以及最重要的,「Tron」這個字在BASIC程式語言當中,就是「除錯」的意思。所以整部片,可以說是男主角凱文進入ENCOM電腦主機「除錯」,「撥亂反正」,還他自己心血被盜用的清白。

但在1982年時,這樣的劇情與概念,非常的前衛,電腦並不是大多數人都能理解或碰觸到的科技。等到類似概念的《駭客任務》在1999年出現時,隨著數位化的普及,許多觀眾更能理解「母體世界」(The Matrix)與劇中人的關聯。然而《電子世界爭霸戰》創下了幾個記錄,以及造成巨大的影響。

這是第一部採用電腦動畫來製作特效的電影,片中摩托光輪飛馳所拖曳出的城牆,以及現實當中任何機車都辦不到的九十度轉彎,就是電腦動畫的傑作。這幕讓當年一位觀眾大受震撼,深感電腦動畫時代的到來,決心投入電腦動畫,此人就是後來成為皮克斯大將的John Lasseter(日後皮克斯以換股的方式和迪士尼合併,John Lasseter不僅成為皮克斯的創作領導人,也成為迪士尼動畫的最高決策者,又重新開始推動傳統手繪動畫。至於當年出錢從盧卡斯手上買下皮克斯所有股權的Steve Jobs,則靠此交易進入迪士尼董事會,成為董事一員,蘋果電腦把迪士尼相關影視內容放到iTunes上販售,帶動了iPod系列產品的風行)。

此外劇中所有人物的「螢光服」造型,卻是迪士尼動用動畫師,以手工的方式一一加工,製造出螢光的效果。如果把《電子世界爭霸戰》與《創:光速戰記》相比,你會發現,前者人物的螢光服是在整個畫面上「螢光」(Glow),而後者是演員身上的服裝已經暗藏了發光的裝置,因此只會在衣服輪廓發光。

至於在流行文化上的影響層面,除了《駭客任務》外,2000年的英國偶像團體「優格男孩」(A1)重唱「A-Ha合唱團」的代表作〈Take On Me〉,就把MV直接拍成迷你版的《電子世界爭霸戰》(請上YouTube搜尋就會發現)。喔,還有〈瀟灑小姐〉也是。

(寫到這裡,還沒開始討論到《創:光速戰記》,天啊。好吧,我要開始講到劇情了)

所以為什麼《創:光速戰記》的人物「必須」穿著螢光服、騎著摩托光輪決鬥,以及凱文費林頻頻喊某一個蒙面人「創」的理由,這些都在《電子世界爭霸戰》才能找到解釋。

《創:光速戰記》劇情敘述凱文費林從之前的經驗中,學到「解脫」生老病死的可能性,於是自己打造了數位化的世界,並且一點一滴加以建築。在過程中,為了管理方便,他以自己的形象製造了「複製人」克魯,當他回到現實世界時,以便繼續他的工作。但是某天造物主遭到背叛,凱文無法回到現實,只好自己打造的電子世界當中躲藏,直到28年後他的兒子山姆,意外闖入了對外封閉的電子烏托邦為止。當然,烏托邦已經淪為克魯所統治的國度,於是山姆必須踏上父親的覆轍,推翻電腦暴政。

就像之前ENCOM的電腦主機世界一樣,凱文與山姆還是人類,等於有最高使用者權限(這也為何當電梯墜落時,凱文可以從牆上無中生有般中止墜落,或他又可隨意更改電子士兵的設定)。只是克魯被複製的不光只有外表,也包括了智慧,因此只要凱文每一個動作,也等於讓克魯學的更快,幫助克魯不僅是統治電子世界、甚至回到現實,成為無間不催的獨裁者。

但《創:光速戰記》的劇情,其實有相當的漏洞與矛盾。例如劇中出現凱文與山姆父子,在電子世界用餐的鏡頭,照理說電子世界應該是不必用餐的(《駭客任務》就提過,所謂的牛排不過是一連串送到腦袋的訊號,讓人們相信自己吃到嘴巴的是美味的肉)、更不懂桌上那盤烤乳豬是從哪變出來。而電子世界自然繁衍出的美女柯拉,所愛不釋手的哲學名著,也讓人感到疑惑,被困在電子世界的凱文,到底是怎麼把這些書「帶進來」的?

至於主持狂歡夜店的宙斯一角,簡直就是《駭客任務:重裝上陣》(The Matrix Reloaded)梅若賓斯機的翻版,都是在電子世界活躍的情報頭子,一樣喜歡滿口屁話,唯一的差異與最大優勢,扮演宙斯的麥可辛使出渾身解數,把這個全身白兮兮的痞子演到讓人好想扶正他為主角。

這也就是《創:光速戰記》真正需要改進之處,太多的設定與前集有關;而創新的部分又無法超越被前集所影響的後起之秀(例如《駭客任務》),至於該好好解釋「為什麼」、以及該發展出的關鍵劇情,又沒有足夠的篇幅解釋清楚,以至於失去了讓觀眾深思的可能性(那些對於宗教與哲學的影射、凱文費林本人與複製人的一體兩面),一切都在很炫、很震撼的視聽效果中,打完一場勝利的仗。

「除錯」是除完了,那麼「Legacy」呢?留下了什麼? 

2010年12月27日 星期一

《愛情藥不藥》Love and Other Durgs




《愛情藥不藥》、《血鑽石》、《末代武士》,都是同一個導演愛德華茲威克(Edward Zwick)的作品,很特別的是,他從第一部片《昨夜情深》(About Last Night)之後,就再也沒碰過愛情文藝片。隔了這麼久,又讓他決定拍攝愛情題材,的確引起我的好奇心。

《昨夜情深》一片,有黛咪摩爾、羅伯洛(兩位男女主角當年都是一時的俊男美女),討論一夜情是否真的能延續成長久的關係。到了《愛情藥不藥》,則有安海瑟威、傑克葛霍倫這對更速配的俊男美女(延續他們在《斷背山》無緣的銀幕情份),也是以「一夜情」、「我只想要炮友」為主題,但整齣戲的格局卻更大。

因為《愛情藥不藥》並非一部單純地愛情文藝電影,就像愛德華茲威克所導演的《血鑽石》、《末代武士》一樣,都是用好萊塢大明星包裝,藉機暗渡陳倉某些政治理念與理想的作品。

電影開場的20分鐘,他馬上讓觀眾看到傑克葛霍倫扮演的藥廠業務,如何在背負業績的壓力下,使出各種手段「偷拐搶騙」好讓醫生決定採用他所兜售的藥物給病人。同時我們也看到,醫生與病人寧願服用某些藥品,主因不外乎是醫生與診所人員收到好處、病人覺得某些藥物比較有名氣(但名氣不見得便宜、副作用少)。

這是一齣大爆藥廠如何對第一線醫療人員,銷售、促銷藥物內幕的電影(然後又牽扯一堆令人頭皮發麻的各種促銷手段、如何瞞天過海賺取醫療保險的種種)。

愛德華,你真的太棒了!

最有趣的是,《愛情藥不藥》的原著,的確是大爆藥廠銷售內幕沒錯,但從頭到尾壓根兒沒有任何愛情故事。作者Jamie Reidy是美國大學預備軍官團(解釋一下,美國採取募兵制,所以一些付不出大學學費的人,可以加入美國大學預備軍官團,國防部幫你付學費,條件是畢業後要先服役),在從軍退伍後,因為找不到工作,所以在親友建議下進入藥廠從最基層的銷售業務開始做起。在經歷九年與兩間不同藥廠公司之後,他因為出版了這本書、大爆內幕而被解雇。

愛德華茲威克為何不「按部就班」,把原著照本宣科拍成電影,原因不得而知,但改編成愛情喜劇卻是一記高明的決定。因為原著的時空背景,談論到1997年威而剛上市,造成藍色小藥丸旋風。既然威而剛被是為一種治療性無能的藥物,所以加入愛情喜劇、甚至性的元素,也是順理成章的。

但我喜歡這部片的理由,因為安海瑟威飾演的梅姬。

如果俊男就是配美女,也是天經地義,故事還有什麼好演的嗎?那麼又何必讓傑克葛倫霍扮演藥廠業務呢?電影在這裡做了一個最好的安排:梅姬是阿茲海默症患者,這恰好是當今醫療界仍然束手無策的疾病之一。因為她得了不治之症,讓她的美麗有了瑕疵,而梅姬也轉為追求「及時行樂」,寧願只有炮友,不願意與人天長地久。而諷刺的是,賣藥維生的傑克,卻沒有辦法找到一種可以挽救她疾病的藥。

如果他不是接受與梅姬只能有肉體層次的關係,那麼,他就得眼睜睜看著她發病,然後向命運低頭,認命當愛的俘虜。

這一切都是命,戀愛也是。

這是編劇在改編上的殘酷安排,卻也是一大高明。因為這樣,看不到的瑕疵影響著兩個人的互動,讓這個看似只在討論性愛、炮友等層次的劇本,變成一個可以讓人回味與感動的故事。

《愛情藥不藥》從單純的大爆藥廠內幕,一路演變到男女主角的愛情過招,撞擊到深度的阿茲海默症患者的生活(然後帶出更深層的議題、生命的厚度)。更讓人感到佩服的,是男女主角真的為了藝術,全然奉獻他們的肉體,該露的都露了,完全不扭捏也不隱藏,以至於他們抱在一起談情說愛時,更顯得有說服力(特別是在討一部討論人會生老病死的電影當中,人體真的只不過是一個臭皮囊)。以致於所有的觀眾,都被感動與說服,他們真的應該在一起。

電影沒有辦法交代這對金童玉女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因為我們知道他們早晚會碰上疾病的考驗,但現實人生當中,哪一對愛侶不也是會走到人生終點,面臨生老病死呢?

愛德華威茲克,還是在好萊塢明星的美麗糖衣底下,讓觀眾見識與領悟到了真實、殘酷的事實。而絕大多數的愛情電影,功能都是逃避現實,這正是《愛情藥不藥》最高竿的地方。


(補充:有朋友指出,女主角罹患的是帕金森氏症。) 

2010年11月25日 星期四

《哈利波特死神的聖物Ι》Harry Potter and the Deadly Hallows Ι


如果把小說《哈利波特》,與電影《哈利波特》放在一起,思考如何讓它們在文字與影像領域,如何展現各自不同的生命與魅力,大多數人想到的是「去蕪存菁」,交代劇情重點為主。從照本宣科的前兩集,大刀闊斧改編的第三集,生動地對照了兩種不同的改編精神。

但是到了《哈利波特死神的聖物Ι》, 來到了收尾的時刻,決定放手用兩集的篇幅,來交代原本文字的故事。因為電影劇情的增長,以往必須面面兼顧(從主角人物、新加入的角色、魔法學院校園生活、揭開佛地魔陰謀等等),開始有了不同的重點。

重點就是成長。

很奇特的,當哈利再度打開水臘街八號、樓梯底下的小隔間,那個曾經是他住了多年,必須在德司禮一家人臉色下過日子的空間,觀眾赫然發現,原來已經十年過去了。時光的滄桑,一下子就襲上心頭。

丹尼爾雷德克里夫、艾瑪華森、魯柏葛林都長大了。時間在他們身上施下了最神奇的魔法,長大。

就像是《尋找新樂園》一片當中,強尼戴普看著原本嬉鬧的男孩,搖身一變替母親著想的男人,不禁脫口而出,「男孩長大了」。

被打開的小隔間房門,也讓丹尼爾在瞬間,告別了男孩的歲月。正確地說,他比任何時候,更像哈利波特。

以前哈利的身高還不到海格的腰,但現在,已經長高到海格的肩膀。

或者說,戲裡戲外那個界線,已經被模糊掉了。

這不僅是《哈利波特》故事的終點,也是丹尼爾、艾瑪、魯柏三人一起在銀幕上冒險犯難的終點,也是影迷們陪著他們一起成長的終點。

影片描繪了三個角色的爭吵,甚至有很大的篇幅,丹尼爾與艾瑪在荒野間演出茫然、何去何從的對手戲,那是一種不需要任何多餘演技就可以詮釋的迷惘。一路躲藏的哈利波特不能回到魔法學院,也不知道未來在哪,卻必須對抗佛地魔的命運,也如同戲外他們必須靠自己的實力,繼續在人生道路上前進。

前兩集導演克里斯哥倫布曾說,他不建議為了遷就原著的人物年齡而換角演出,他認為若能讓三位主角一氣呵成演出每一集,從另外一個觀點而言,電影成為最珍貴的成長記錄。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到了最後一集,時光累積的能量一口氣在他們身上爆發出來。而過往每一集的片段,在腦海中翻攪之際,增添了這部片的說服力(至少對我如此)。我知道,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陪伴著熟悉的角色,在大銀幕上冒險。

我不知道三位主角日後是否能獨當一面,成為影壇巨星;但若不是《哈利波特》系列每一集都有金獎級的實力派英國演員,與他們演出對手戲、磨練了他們的演出,小童星也很難蛻變為落落大方的明日之星。

對我而言,《哈利波特死神的聖物Ι》就像是林海音的《城南舊事》,「爸爸的花兒謝了,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丹尼爾等人也真的長大了。

我想不出其他的話來形容我有多喜歡這部片。

2010年11月9日 星期二

《社群網戰》Social Network


這一切都是為了,把妹。

如何能夠把妹?只要你有顯赫的頭銜。

什麼是顯赫的頭銜?有顯赫的家世背景,被世界名校的歷史悠久社團招募入會。

或者你做了一個很正、很屌,發明一個很炫的東西,好比像是Napster。

那,考試全過算不算?老師教的東西你早就會了,算不算?

不算,那只能證明你是個書獃子,美眉不喜歡書獃子。

但如果你知道哪裡有最正點的餐廳,又知道怎麼點最正點的菜、喝最正點的酒,美眉就會喜歡你。

與其把《社群網戰》看成Facebook的創業祕辛,大爆內幕,還不如把這部片,用美國(男性)大學生的價值(是的,就算他們是就讀哈佛大學,但他們還是大學生),來評斷一個人的「成功」。

如果你有很好的家世背景,那你就是成功。

如果你被學校歷史悠久的社團招募入會,那你就算成功。

如果你能做出很炫的東西、大受歡迎,那你就是成功。

如果你能把到很正的妹,那你就是成功。

馬克佐克柏都沒有上述的條件,但是他很聰明,他對課堂上的教育其實比老師還充分瞭解。但,被貼上「書獃子」的標籤,那你就不酷、不炫,沒人會把你當一回事(最明顯的例子是,出身自顯赫世家,堅持舉手投足都要有紳士風範的溫克勒斯雙胞胎兄弟,雖然氣呼呼認為馬克剽竊了他們的點子,但一直堅持要用優雅的方式解決他們的問題,最後才上法院,因為他們覺得採取法律行動是走投無路的作法。)

對照組,則是影片後半段出現的西恩帕克,Napste的創辦人,他光是講出這間最後被音樂產業告到破產的公司,就可以讓被他睡過的史丹佛大學美眉感到無比光榮。他去的館子、夜店,點的菜、點的酒,就讓人覺得他很厲害,很會玩又很會享受。

所以,馬克佐克柏在發明了Facebook之後,立刻有了美女倒貼。

但校園的人際關係,其實就是社會人際關係的縮影;在學校,成為一個風雲人物就可以呼風喚雨,把妹無所不利。當他輟學進入社會、打算認真經營Facebook之後,成為一個風雲人物就沒那麼容易了。

馬克身邊那些昔日同窗好友,開始對他不解。當然要不解,因為你要面對的是創投公司、來自矽谷的科技大亨、以及各式各樣類似性質網站的競爭,你不可能用原來校園那一套方式去打天下。艾德華多自己玩期貨賺的錢,可以投資Facebook當做初期的創業資金,但他沒辦法擺平進入網路產業後,必須面對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物。

這也就是為何許多有潛力的網路公司,一旦被大財團看上,創辦團隊馬上賣掉、取得股票選擇權,換取豐厚收入的理由。

但最有趣的是,被電影描繪成一個超級痞子的西恩帕克,卻一直告訴馬克佐克柏不要隨便賣掉公司,寧願去爭取更多的創投資金,堅持自己的理想,不要讓成年人接管年輕人的點子。因為,網路本身就是充滿了對於許多舊有事物的顛覆性,把公司賣掉向他們投降,就等於被收編。

可是現實當中的西恩帕克,在Napster宣告倒閉後,又創立了兩個網路公司,在前景看好之際就轉手賣給大財團。你可以想見的是,西恩帕克靠這套交易模式維生,他很聰明地看到了Facebook是下一個可以讓他這樣發財的「潛力股」(所以他可以省下重新創業的許多時間與麻煩),所以當他一邊跟馬克遊說不要賣公司,其實他想的是如何把現成的金雞母養大、以便生更多的金雞蛋,因此他很樂意把網路產業所累積的人脈,大方地與馬克分享。

西恩知道如何掌握馬克的「反骨人格」,故意讓他穿著睡衣跑去赴創投公司的約,表示自己整晚熬夜寫程式都沒睡,卻對馬克叮嚀「要用三字經問候」這間曾欺負過西恩的創投公司。

所以從校園發跡,最後進入網路產業,馬克終究還是得學會成人世界的規矩(儘管電影把他描繪成對這些規矩嗤之以鼻)。Facebook的構想,是把現實世界的社交生活,放到網路平台上;但馬克本人,卻是在現實生活中,真真切切體驗到成人社會的「如何成為一個男子漢的考驗」。

但,馬克本人,是否會因為Facebook的壯大、成功,所以就變得更囂張?電影的結尾,是他不停地按著「F5」,渴望當年甩掉他的女友快點回覆他加入好友的通知,儘管此人才剛剛推門離去不久。 

《社群網戰》可以看成一個男性的成長(只是最後馬克還是因為自身的聰穎天賦,不願屈就原有社會的成年男性價值觀),整部片的女性角色,幾乎都在扮演取悅男性的功能。片中提到,加入校園歷史悠久的社團,舉辦迎新派對時,美眉都會主動倒貼(她們也樂的脫衣狂歡),對照馬克被女友甩了只能在宿舍喝悶酒、寫程式洩恨,對比出哈佛校園「貴族」與「書獃子」兩種截然不同的學生生態。全片唯一有個性的女性角色,則是Brenda Song扮演的「克莉絲汀Christy」(但電影中文字幕卻一直翻譯成「凱莉」,非常的鬼打牆),她雖然主動倒貼校園內的風雲人物,卻以放火燒掉男生送給她的絲巾,以示自己完全不被重視的憤怒,更質問艾德華多為什麼不把自己臉書的感情狀況修改為「交往中」(這幕非常有趣)。

如果說Facebook的故事有許多可發揮的戲劇空間、人性的探討,其實無名小站的故事更值得被拍成電影(只是我懷疑台灣電影工作者有多少人真正對於當下所發生的事情有在下功夫研究就對了)。

2010年11月8日 星期一

《告白》Confession


記得台版偶像劇《流星花園》推出的時候,有一位母親氣急敗壞地投書到報社,意思是說標榜著「青春男女純純情愛」的這齣戲,其實裡頭充滿了校園的「大欺小」(衫菜剛剛入學的時候被F4排擠),一點也不「純純情愛」,完全不適合給青少年收看。

我看了這位媽媽的投書,只能哈哈大笑。

校園的霸凌、排擠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它可能是表面上的肢體暴力,但也可能是同儕的壓力,好萊塢電影《辣妹過招》把這種女生之間「既親密又競爭」的情形描寫的淋漓盡致。只有「天真無邪」的大人,才會把「上學」幻想成「手牽手、相親相愛」的迪士尼樂園,對於真正揭開這類真相的題材,採取逃避現實的立場。

如果你也跟那位投書報端的母親一樣,認為學校不會發生「大欺小」的事情、學生都是天真無邪的,那麼,請你繼續活在想像的象牙塔裡頭。至於想面對真相的人,請選擇《告白》這部電影。

改編自推理小說的《告白》,則深入了描寫日本校園霸凌的現象,但尤有甚者,它闡述的是「復仇」的主題。與韓國導演朴贊郁的「復仇三部曲」(包括《原罪犯》《選擇》),中島哲也親自改編、執導的《告白》更上層樓,觸及的議題更廣,而且更節制地不在銀幕上亂噴血漿(有時韓國片的口味非常的重,有些電影的血漿簡直像是不要錢的「噴」滿了一地),卻能達到更驚悚、引人深思的效果。

電影一開始就是某間中學、一年B班,本學年的最後一天。身為班導師的森口,一邊在課堂上以平板的語氣,嘮叨般細數這學期的瑣事,一邊在學生座位中遊走、叮嚀,對於學生們之間的起鬨、喧鬧、玩手機、丟棒球的霸凌視而不見(甚至落跑離開教室), 然後在黑板上大大寫下了「命」這個字。在片中,「命」是生命,她想告訴學生的,是關於生命的一堂課。

但其實,電影也告訴我們,這是有關於命運的一堂課。

森口老師繼續她平板的語氣,訴說這學期發生的憾事,她的獨生女愛美溺死於學校泳池。但她不假詞色的明查暗訪,發現這是一樁殺人事件,而且她也知道這案子是兩個人做的,姑且稱之為A與B。由於日本少年法的關係,14歲以下的殺人犯,並不會受到任何法律制裁,殺人也能逍遙法外,所以她唯一能做的是,就是讓這兩個人學會生命。

就一個推理故事而言,導演居然在開頭的三十分鐘,直接把兇手揪出來、整個犯案過程也推理出來,讓人很納悶,接下來故事該怎麼演。於是中島哲也的功力,絕對是這齣戲好看的理由。

當森口老師在課堂上平板敘述的這學期的瑣事,所有的鏡頭都捕捉到相關的人物,因此她乍聽之下平凡無奇、甚至帶點沮喪的語氣,與畫面鏡頭的視覺,呈現一種彼此矛盾、卻有著緊密關連的暗示。當她故意孤隱其名用A與B稱呼殺人犯,鏡頭卻帶到這兩位學生的特寫,就像《CSI犯罪現場》,把森口老師的敘述變成影像的過程。

然而這只是電影不到一半的篇幅,其餘的篇幅,則重新描寫,這樁冷血殺人案件中的每個關係人,用不同的角度呈現。中島運用灰色調的視覺影像當做主要敘述手法,但又穿插了有如家庭電影、V8拍攝的偏褐色鏡頭,藉以描寫校園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湧的人際關係。

當觀眾接受了森口老師的推論與敘述,電影的敘事觀點卻交給其他人物,從班長美島、殺人犯B、殺人犯B的母親,以及殺人犯A,我們觀察到班上學生如何因假借替森口老師出氣進行新的霸凌行動,而殺人犯各自的動機,點綴出他們如何想在校園活動當中受到同儕的接納,以及渴望被成人賦予平等對待的可能。於是電影從復仇行動,從縱向與橫向的時間軸,開始擴散到各種議題:校園霸凌、同儕壓力、青春期、媒體效應、網路、甚至愛滋病帶原者的權利等等,刻畫出原本面目模糊的青少年學生們真正的心聲。而每一個人物的無心之舉,都變成牽動他人命運的骨牌效應,《告白》已經超越了一部推理電影的格局了。

但這不是《告白》成功的地方,導演中島哲也更藉由不同人物,闡述社會大眾對於日本女性、日本母親的期望,說明成年女性所肩負的壓力。森口老師是單親媽媽,愛女兒比愛班上的學生還多,就被貼上「沒有愛心的老師」標籤。但愛自己小孩甚過一切的殺人犯B之母,卻對自己小孩的狀況束手無策,連一個媽媽最簡單的功能都扮演不好,最後選擇一把菜刀終結一切。至於殺人犯A的母親,選擇忠於自己的興趣、離婚,離開親生小孩,成為殺人犯A所有行凶的動機。至於真正瞭解殺人犯A與殺人犯B內心世界與處境的人,是班長美島,但當她選擇說出真話或識趣地沉默,卻給她帶來不同的後果。

成功的推理小說,會把所有破案的蛛絲馬跡,在字裡行間提供給讀者,只要他們夠專心的話,可以拼湊出真相,比劇中人搶先一部破案。《告白》也是如此,在經歷不同人物的主觀敘述,帶領觀眾從一場乍看冷血無意義的殺人事件,背後卻隱藏的許多訊息,導演中島哲也最後又回到影片一開始,森口老師宛若毫無意義的碎碎念,直指「復仇」的最大目的。我相信若日後有許多傑出的日本電影,應該絕對會與中島哲也都脫離不了關係。

附註:片中出現了近期火紅的AKB48少女團體的MV,而中島哲也也替他們拍攝了最新的MV(其實概念挺有趣的,只可惜畫面有斷手斷腳又斷頭,所以就變成付費收看板) 

2010年10月6日 星期三

《通天神探狄仁傑》Detective Dee

假使對於港片在80年代全盛時期、以及在90年代初,因「香港97大限回歸」,導演徐克一系列監製、創作、執導的古裝電影情有獨鍾的話,那麼《通天神探狄仁傑》,宛如是他在「97」之後,歷經了這麼多年的轉換與吸收(包括嘗試拍攝好萊塢電影),重新整合兩岸三地的電影資源(其實本片包括了韓國的CGI技術支援),回到他最拿手的「以古諷今」的題材。

徐克的作品都是拿大眾耳熟能詳的故事,重新以當代的觀點詮釋、創作,在他的想像中,《倩女幽魂》人鬼戀不再只有「女鬼必須犧牲活人以便轉世投胎」,更多了無法割捨的陰陽兩隔。在金庸原著《笑傲江湖》只有幾頁描述的人物「東方不敗」,可以在他的運籌帷幄下,重新以林青霞打造出跨越性別也跨越所有江湖門派高強武功的《東方不敗》經典。而最近電視台不斷重播的《新龍門客棧》,你會發現徐克如何看出張曼玉前所未有的銀幕特質,讓她詮釋一個風騷入骨、卻又八面玲瓏的黑店老闆娘金鑲玉。

這些屬於徐克的專長,到了《通天神探狄仁傑》,則被放大為對於整個唐朝的重新詮釋:從地理、政治、到場景,乃至於有別於冠冕堂皇朝廷宮殿的地下社會「鬼市」。與其說徐克重新打造了徐仁傑這個歷史人物,還不如說徐克重新打造了唐朝盛世(而且這個唐朝也比張藝謀《滿城盡戴黃金甲》的唐朝要有趣多了)。

但是別忘了,《通天神探狄仁傑》與其說是徐克對他拿手題材的一次回歸,也可以擴大解釋為總監製陳國富對「超自然驚悚」「偵探」題材的再度回歸。因為在陳國富執導的《雙瞳》一片中,就已經出現過「活人體內竄出火焰、活生生燒死」的懸案,換個時空來到唐朝,看劉德華扮演的狄仁傑如何再次偵破「自焚奇案」,也是一種趣味(別忘了本片還有《雙瞳》的男主角梁家輝特別演出)。

於是在驚悚、奇想,乃至於徐克請出劉嘉玲所詮釋的武則天,讓這部片充滿了各種多元的噱頭與趣味。請注意女主角范冰冰飾演的靜兒,與劉德華飾演的狄仁傑,在入夜的箱房那段爭執、扭打的鏡頭借位,其實早在《新龍門客棧》就看到林青霞與張曼玉,在浴室互相試探對方的性別與身手。你可以說橋段雖然相似,但戲法人人會變,故趣味卻截然不同。

不過既然這片堂而皇之牽扯到武則天,把故事背景設定在她登基前夕、反對勢力蠢蠢欲動之際,觀眾別忘了順便解讀徐克想在這部片「借古諷今」的各種點綴。無論是以武則天為藍本打造的巨佛「通天浮屠」,藉機影射「銅像政治」背後的「不民主性」(古今中外,越是獨裁者、越喜歡豎立超級大銅像來彰顯自己舉世無雙的地位)。乃至於在「通天浮屠」崩毀後,劉德華與劉嘉玲的一段十分關鍵性對話,還請出了先帝的亢龍鐧,對武則天曉以大義,那一番對話都是非常有趣的。

那應該也反應了創作者徐克本人的政治態度,「雖然我不見得百分之百認同你,但為了大家好,我願意容忍你,但請你確切扛起責任,莫再裝神弄鬼、權力鬥爭」(這是我自己用白話的解釋,並不是引述劇中或徐克本人的任何言論)。

是的,武則天在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被稱許過,畢竟她在宮廷鬥爭中使出了所有權謀;但她有本事當上了皇帝,那我們就得尊重這一點。

至於徐克,也就像狄仁傑本人在電影最後的結局,從一個原本影響力舉足輕重的人物,寧可後退一步,當一個歷史的旁觀者。

所以我喜歡這部片。

歡迎回來,徐克。

2010年10月4日 星期一

《竊盜城》The Town

從吳宇森導演的港片《英雄本色》大獲成功後,港片陸續推出一系列類似題材的電影:以罪犯為主角,討論他們在以暴力討生活時,內心在義氣(道義)與正義感的拉扯,並藉由罪犯周圍的家人、親人,輻射出罪犯人生的更多影響層面。但很可惜的是,這類電影因為拍太多、跳不出新意,最後全部拍爛了。

直到《無間道》的出現,以兩個身分對調的「臥底」,重新探討正義與邪惡的灰色地帶,並且引述佛經「無間地獄」,來象徵被黑白對立勢力所捲入的兩位主角,以及他們身邊也跟著必須隨著命運而對立的人物們。這部片後來被好萊塢重拍為《神鬼無間》。

但《竊盜城》無論從作品本身的成績,以及討論的範圍,其實才是「正宗」好萊塢自己打造的《無間道》,而且漂亮地繼承了《英雄本色》以降,對於幫派罪犯結構的探討,以空間加上時間,呈現出一個更完整的格局:罪犯人生,其實是社會製造的問題。

電影圍繞著四位打劫銀行的罪犯,以道格為首,堅持暴力至上的詹姆斯,這兩個人物就呈現了吳宇森最想討論的罪犯內心世界:他們是發自內心的邪惡,還是為了求生存不得不暴力相交?但是,《竊盜城》卻又更深入,從一個銀行搶案最密集的社區鄰里,點出在這個藍領階級社區長大的人們,最最無奈的悲哀:他們不是選擇要當壞人,而是沒有選擇,只好當壞人。

道格一直無法忘懷,離家出走的母親之痛,但搶劫坐牢的父親卻只是一句話打發他的追根究柢。詹姆斯年滿十八就動手殺人,原來是替道格出頭、免於他被其他幫派所吞噬,然後自己獨自承受牢獄之災,終生不得翻身、無法走正路。當我們以為這只是主角們「自己選擇」的命運,才發現他們是「不得不」做的選擇。

在每次道格搶劫四組的背後,還有一個當地的老大,負責幫他們洗錢、幫他們打聽哪裡有錢可搶。道格一直以為這是一種互生的利益關係,直到他發現,根本沒有互生這回事,他們只是老大負責出面去搶的小卒子,一有任何差錯,他們都隨時可被犧牲、家人可被犧牲。

而道格原本有很好的前程、擅長冰上曲棍球,但他父親的坐牢前科,讓他打入職業隊的希望破滅,回鄉淪為毒蟲,戒毒後只好讓自己活在刀口下討生活。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無奈,是整個鄰里、社區、世世代代都有同樣的無奈。當他們無法往上爬、無法脫離根深蒂固的命運,只好回鄉,在毒品裡沈淪,最後都成為老大的小卒子。

當一個人沒有希望的時候,為什麼會想到要做任何讓自己脫離消極、沒有未來的世界呢?他們只能拿出拳頭、性命,在每一樁搶案裡拼搏。他們活在另外一個不斷輪迴、重複命運的「無間地獄」,男男女女皆是。

《竊盜城》乍看之下,有如克里斯多福諾藍擅長的題材,討論罪犯的內心世界(我們才剛剛藉由《全面啟動》深入了罪犯的心理世界),而且是分別在芝加哥全城取景(《黑暗騎士》)、以及洛杉磯部分市區(《全面啟動》進入第一層夢境的飛車追逐街頭),但《竊盜城》的地理格局也許沒有那麼大,鎖定的是一個社區,但卻藉由世代交替的時間軸,拉長了整個題材的格局,成為空間與時間相輔相成的作品。

這部片在動作戲場面,拍出讓人意外的成績。例如在巷弄間的警匪飛車,以及最後警匪雙方的大火拼,身兼編劇、導演的班艾佛列克,把前者拍的一點也不輸給他麻吉麥特戴蒙演出的《神鬼認證》系列,後者的正邪槍戰也毫無冷場,幾乎可媲美麥可曼恩的《烈火悍將》。但小班比麥可曼恩更出色的是,他的確把每個主要人物的緊密關連、人際關係,隨著火拼的程度不斷拉抬、升高,使得全片的緊張不只在槍戰的暴力真實場景,也存在於最後全面攤牌的各個人物(吳宇森的《英雄本色》就是勝在這一點)。扣下板機與否、掩護同夥逃出與否,犧牲愛人與否,都不斷考驗每個人對於「義氣」的定義,讓「情義」的衝突達到臨界點而爆發。而這過程中,每個演員的表現都相當整齊,小班從場景調度到人物塑造,都的確做好了一個導演的工作。


《竊盜城》對於這類藍領、中下階級社區,世代所無奈「繼承」的命運,丟出一個希望的結局。原本缺乏經費、無法造冰的社區溜冰場,終於成為小朋友們練習冰上曲棍球的場地(就像許多職業運動明星,都是窮苦出身、期望打入職業體壇改善家境)。班艾佛列克還是相信,無論代價有多高,終究還是有一個「更好的明天」(A Better Tomorrow)。

2010年8月28日 星期六

3D食人魚(Pirahna 3D)

其實食人魚並不吃人,牠們只吃「賤貨」、「爛人」(這是沒有性別與年齡之分的),至少電影《3D食人魚》這樣演的。

來自法國的電影導演Alexandre Aja,顯然比美國導演還懂得拍攝恐怖血腥,在他首次執導的長片《顫慄》(Haute Tension),把70年代美國好萊塢的血腥恐怖片手法加以發揚光大,於是讓他有機會到美國拍攝重拍版的《魔山》。《顫慄》玩弄的是緊迫逼人的暗夜追殺,《魔山》著重在全片氣氛壓抑、直到後半段的砍殺大復仇,讓觀眾幾乎陷入主角一般的歇斯底里。

在接連執導的《兇鏡》(翻拍韓國鬼片《鬼鏡》)與製作的《停車場夜驚魂》(P2),在票房與評論都未受到好評後,他回到重挑戰重拍美國恐怖片的行列,這次他非常成功地把《3D食人魚》,拍成了一部限制級的娛樂電影。

「娛樂」,一點也沒錯。他非常清楚恐怖片該賣弄的元素是什麼,在觀眾所期待的血腥畫面之外,他也把所有該露、能露的青春胴體(無論男女),幾乎都在攝影機前剝光了。而理由是非常光明正大的,因為片中正是在舉辦湖濱春吶,所有參加的青少年們個個都是賀爾蒙過剩,滿腦精蟲,乳波盪漾,這些青春胴體在3D的攝影技術下,其實活靈活現(「飛天巨乳」與「水底波霸」那兩個橋段真是太棒啦)。問題是大家都知道這是部恐怖片,所有的青春胴體、姣好的身材,最後都會淪為食人魚啃食的「飼料」。

這就是電影最有趣的地方了,《3D食人魚》並不像麥可貝所監製的一系列重拍版恐怖片那樣正經八百、注入21世紀的觀感(或道德標準),《3D食人魚》裡面呈現的道德觀反而更像70年代的開放、自由(你也可以說是墮落),以及百無禁忌。除了各種露點女體展現以外,光是想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啃食」橋段,就非常的噴飯,因而充滿了娛樂價值!通常在一部恐怖片不該會有「很搞笑的死法」出現,但《3D食人魚》卻巧妙地辦到這一點,在血腥場面經營出一種荒謬、超寫實的趣味,就像《絕命終結站》變成各種創意死法的大集合,感官娛樂效果滿分。

所以就相本文一開始所提到的,片中這些荒淫無道的「賤貨」、「爛人」,在他們放肆享樂之後,就是會被導演抓來,用很霹靂的死法,死給觀眾看(在湖濱大攻擊的場面,完全展現了導演經營災難場面的功力,簡直一波高潮又一波高潮)。相反地,行得正、做得穩的,幾乎都可逃過一劫(其實只有兩個「好人」沒有好下場)。例如片中兩位淘氣的小孩,首先是在淺灘躲過了食人魚的攻擊,後來在攀爬繩索逃生(這個部分設計的好像《百戰百勝》的關卡,唯一的差別是輸的人會被啃光光)又可以免於一死。

至於互有好感的男女主角,他們堅守著貞操的道德防線,並以生命最後關頭的一吻,來表現他們同舟共濟的精神,完全沒有違法恐怖片生存法則「要活下去就不能做愛」(關於恐怖片生存法則,請參照《驚聲尖叫》一片),果然逃過食人魚攻擊,非常的歡樂。

因此赫然發現,《3D食人魚》一片,凡是精蟲衝腦、賣弄風騷、垂涎女性乳房的異性戀男女都紛紛遭到啃食(或被人群「踐踏」等意外而死),被吃掉的沒有一個是同志,因此這是一部對同志友善的電影。

2010年7月18日 星期日

《全面啟動》 Inception

當年看完《黑暗騎士》,我唯一的評論就是,「快點進戲院看這部片,免得有一天你在電視上看到時,後悔自己當年沒進戲院。」現在,我對《全面啟動》的評論就是,「去看免得你終生遺憾!」

所以這篇文章並不完全是在評論《全面啟動》,應該說是討論劇中所介紹夢的世界。

《莊周夢蝶》、《黃粱一夢》,如果你對這些典故還有點熟悉的話,那麼完全進入、瞭解《全面啟動》並不是那麼難的。就算這些典故你不熟,《駭客任務》反覆多看幾次總應該知道,「虛擬實境」「夢境」「真實」的互動關係,以及透過掌控他人的夢境或虛擬實境的方法,如何從中支配他人。

《全面啟動》基本上沿用了這些遊戲規則,夢中可以有夢,一層又一層的疊上去。夢的程度越深,越是能反應人的潛意識、內心深處。電影一開始,就已經給介紹觀眾,不同層次的夢,你會發現所謂最深的夢,環境越是奇幻(李奧納多所置身於懸崖上的日式莊園餐廳)。到了電影的高潮,劇中人所置身最深層的夢境,環境也是在都市懸崖邊的高高在上。

但在電影中,不同的空間配置、形式只是區隔夢的一種方法(所謂的第一層夢,都是大都會的街頭、在市中心;第二層夢境,則是在現代的建築物之中;第三層夢境則是冰天雪地的荒野;第四層則是高高在上的懸崖),更重要的是時間。所以《黃粱一夢》在這裡就派上用場,做了一個經歷生老病死的夢,醒來發現只不過是打個盹(不然請想想《納里亞傳奇》,四個從衣櫥進入納里亞王國的小孩、經過戰爭,變成大人、成了統治者,但通過衣櫥回到現實,發現他們的歲數就跟離開使沒有兩樣,還是小孩。在續集《賈思潘王子》,四個重返納里亞王國的小孩,發現王國已經又改朝換了好幾代)。 

夢的時間是相對的,現實的一瞬間,可以隨著越深入夢境的潛意識,置身於夢境中的人感受到的卻是越久(李奧納多與妻子就在潛意識逗留了50年)。因此架構在每一層夢境的危機、處境,雖然所需的時間不同,但只要掌握住正確的「敲擊」點,還是可以同時醒來。

不過就電影創作的層面,編導克里斯多福諾藍,其實在他的作品都是一脈相承:「對觀眾解釋遊戲規則」、「按照規則把整個規模擴大」、「意外出現打破規則」、「主角急中生智、順著規則想出突破之道」。就像劇中人形容李奧納多的台詞,「他不斷在觸犯告誡過你的規則」,克里斯多福本人在創作時也是如此,電影前30分鐘告訴大家規則,但接著就擴大規模,然後發生打破規則的狀況,而唯一能解決意外的辦法就是順著規則繼續,直到想出破解之道為止。《黑暗騎士》如此,《頂尖對決》也是如此,《蝙蝠俠開戰時刻》,乃至於成名作品《記憶拼圖》亦然。

當然到了《全面啟動》,他在反覆對照的處理程度更為細膩,無論是開場或結尾,劇中人關鍵的台詞,都是彼此連結程度更為緊密。入侵他人潛意識、植入想法的行動,其實是解救男主角李奧納多本人內心深處的罪惡感(在電梯的最底層)。因為他沒辦法入侵自己的潛意識(因為潛意識是沒辦法控制的),也許這場任務的真正目的,是幫助他解決自己潛意識的罪惡感。

劇中幾個進入夢境世界的人物,都經歷過由高處往下墜落或跳樓的橋段,我們知道在現實當中這樣做會死翹翹,但電影把在「敲擊」行動(就是讓身體感受到地心引力的向後仰),卻解釋成醒來的方法。但就像是《莊周夢蝶》,到底是誰夢見誰呢?

《全面啟動》究竟是讓我們進入了導演的夢境世界,還是他在觀眾腦海中植入了「想法」?

2010年7月1日 星期四

《玩具總動員3》Toy Story 3

我終於替我房間那些滿坑滿谷、塞滿一堆積灰塵、但卻總想不出理由清理乾淨的物品,有個很好的解釋:《玩具總動員3》教我的。如果我們不該亂丟玩具、虐待玩具,那,為什麼要亂丟其他的東西呢?

事實上,我還留著歷年買的《玩具總動員》的商品。像是「PC專用的劇照螢幕保護程式」、「已經吃掉棒棒糖的巴斯光年把手」、「巴斯光年手機套」(因為第一個有點小壞掉所以買了第二個珍藏用) 、「《玩具總動員2》麥當勞出快樂兒童餐贈送的黑白版牛仔伍迪小小公仔」。好吧,我的房間其實是一個沒有打掃過的收藏室(只是物品不見得井井有條的收著)。

這些表面上所謂「收著」、但很多時候都是積灰塵的東西,倒底是維持這樣的現況比較「幸福」,還是經打掃清理後「丟掉」「拿去資源回收」「轉送給人」,哪個下場會比較好?《玩具總動員3》直接很尖銳地問著這個問題,只是問題的主角,變成了牛仔伍迪、太空人巴斯光年等玩具。

(這是電影本身最諷刺的地方,因為迪士尼就是靠電影生產形形色色的周邊商品賺錢啊,但這些商品往往都淪為積灰塵之用導致被丟掉、資源回收,但現在整部片的主旨反而討論被資源回收的玩具們該何去何從)

某種程度而言,皮克斯拍攝這一集是在「自掘死路」,因為「玩具主人安迪上大學後,就不再需要玩具,所以玩具們終究會被丟掉」的論點,只是出自於《玩具總動員2》反派人物的一句威脅恐嚇的語氣,但到了第三集,卻把這句話放大變成了整個故事的主題。

這樣做,有點違反拍攝「續集電影」的宗旨與邏輯,因為續集電影的目的應該是延續觀眾對於電影主角的熱愛與忠誠度。但《玩具總動員3》的故事動機卻是電影主角,不再被人需要了。

我一直不太明白電影劇情必須要這樣發展的理由(畢竟停留在第二集的結尾,讓主角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才是迪士尼童話的一貫中心思想),不過這是皮克斯的電影,皮克斯一直想要「踩地雷」,不斷地跨越、突破,到了本片簡直是故意觸犯動畫片不該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顛覆動機與邏輯,並不是夢工廠拿手的「搞笑顛覆」,而是真正把動畫片推到其他的領域、應該是由演員們主演劇情片的領域)

一直到電影後半部,最關鍵的「焚化爐」那場戲(整個資源回收場似乎在對照《瓦力》片中那個浩大的、被垃圾所掩蓋的地球),我才明白皮克斯為何要這樣拍、故事要這樣發展。在好萊塢的電影史上,從來沒有一部片,真正把主角們逼到絕路,觀眾永遠都知道,主角們、英雄們就是有辦法在最後一秒化險為夷。但在這裡卻不是,主角們真的走到絕路,他們一路絞盡腦汁過關闖將,可是到了這裡,真的是絕路了。

這場戲超越了動畫片的極限,皮克斯也把動畫片推到另外一個境界,因為整場戲沒有對白,完全靠動畫人物的肢體與語言交代一切的情緒。這在演員主演的電影當中,並不難,但動畫片要拍到這個境界,那真的是一種功力。

這場戲的情緒張力超越了動畫片原有的限制、也跨越了疆界,演到這裡,觀眾還不掉下眼淚的,幾乎是不可能了。

當觀眾對於主角的感情的認同超越了一切、打動了人心,那就超越了技法的限制,以往只有宮崎駿的片可以做到這一點,但現在皮克斯也辦到了。 

是的,我也被打動了,所以我又回到我宛若儲藏室的房間,一邊苦惱著,我該丟掉哪一件多餘的東西,但內心卻一直想到「焚化爐」那場戲。

所以我只好什麼都不整理了(我又多了一個懶散藉口,皮克斯,這都是你的錯)。 

2010年5月19日 星期三

《歲月神偷》Echoes of the Rainbow

有些電影很好看,但,猛然一想,並不是沒有缺點,甚至有很多「公式」的影子。但終究還是能打動你,《歲月神偷》就是一部這樣的電影。其實好看的電影,最高境界就是「戲假情真」,本片當之無愧。

電影時空背景設定在西元60年代尾聲,描繪當時香港的小人物(應該是居住在現在的永利街),做皮鞋的羅姓一家人,爸爸媽媽帶領著一對年紀相差很大、吵起架來會鬧翻天,但感情好時又無人能比的兄弟檔,過著小市民的生活。他們擔心的是收保護費的警察,最大的願望是考上私立高中的大兒子不能拖欠學費,中秋節的時候省吃儉用全家人也只能買兩塊月餅分著吃,但淘氣的小弟哭哭啼啼時,又帶著他上戲院看他的偶像馮寶寶主演的電影。

《歲月神偷》其實沒有太強的故事主軸,電影一半以上的劇情都在交代當時人們生活的細節,這一點是相當有趣的。因為這都要靠美術的功力,重現那個年代的特色、文明等等,但演員必須演的理直氣壯,雖是小人物也要有自己的風骨。到了電影後半部,有一個很老套,但是擺在這個時空背景剛剛好的催淚公式,把這部本來沒有一定主軸的電影,推到了一個高潮。

如果這部片的時空不是在西元60年代,其實電影劇情有許多部分都會因為太過「LKK」而被「唾棄」,可是就因為發生在那個年代,當時的人們對很多事情的反應,就是如此。你說老土也好、耿直也好,當年的人心就是如此。另外一個部分,就是電影有許多有趣的配角,雖然這些配角很多都只是過場的效果,對於劇情本身發展不見得有影響,但他們都加深了這部片所要強調的「懷舊」人情味,顯得更為特色(像是客串的導演許鞍華、谷德昭等人都是)。 

對於現代觀眾而言,欣賞這部片,與其說是想得知當年香港小市民的生活,還不如說用小市民的(微不足道的)喜怒哀樂,對比出我們在繁華社會已經失落的愛與愁。片中把「鞋」字拆成「一步難、一步佳」,或吳君如說的「做人,總要信」,有如看透人生百態的至理名言,輕易地打動觀眾的情感。「戲假而情真」,若要認真研究起來,這部片在很多方面真的有待商榷,但《歲月神偷》巧妙地以拍出了感染的情緒,偷渡了那些缺失(特別是以去年台灣以眷村為背景拍攝的連續劇相比),辦到了這一點,偷走了觀眾的心。

2010年3月9日 星期二

《型男飛行日誌》Up in the Air

我個人十分喜歡導演傑森瑞特曼(Jason Reitman)的前作(也是他個人執導的第二部片)《鴻孕當頭》(Juno),把一個未婚少女懷孕的故事,換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觀點,跳脫我們自以為是的「悲情」「徬徨」,轉變為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使得「懷孕生子」這件事情,在女主角以及周遭的人身上,都產生了一種「生命成長」的意義。

但看《型男飛行日誌》卻沒辦法再次重現這樣的驚喜。為什麼?我猜是因為故事真的貼近了自己的生活。

喬治克隆尼在影片扮演的效率專家萊恩,一開頭就告訴觀眾許多「訣竅」,各式各樣讓你在忙碌生活當中,可以過的更順、效率更好、不會被可有可無的旁人所干擾,專心一致追求工作時的效率表現。只是大部分人,之所以追求上班時間的工作績效,是為了下班後不需要被工作所拖累、得以享受私人生活。但萊恩並沒有私人生活,為了可以到處有效率的出差,他必須捨棄許多事情,但他有一個取而代之的目標,就是累積一千萬英哩的里程數。

其實我相當認同萊恩,因為我也有一樣的「訣竅」,可讓我在工作中、甚至生活中取得一路綠燈般的順暢無阻。我帶著筆電、智慧型手機,搭配行動網卡。我知道接獲一個任務,以最快的方法找出重點是什麼。我利用數位相機,拍下我來不及抄寫的細節,因為我知道我在忙的時候,腦袋不見得記得太多、而我的手寫速度遠遠遜於我敲打鍵盤的速度,所以我最厲害的招數就是可以用鍵盤把對方的談話悉數敲打、成為文字檔案。甚至,我如果搭捷運出門,都會因目的地在哪,想好該在哪節車廂下車會比較方便,然後怎麼在出了車站的徒步過程中,利用這時間買什麼東西邊走邊吃。我的腦海,會在我從一個地方移動到另外一個地方的時候,自動計算各種生活上的最大效應。

不過這樣追求效率的代價,無論是電影的劇情,還是我的真實人生,都有一個共通點。當你全心全意在工作上追求奉獻與表現的時候,你基本上是沒有任何私人生活可言的。

萊恩不覺得這樣很糟糕,或者空虛。他竭盡所能讓自己累積里程的速度更快,可以早點到達目標(電影當中他說了許多關於飛行的種種外人一無所知的小嘗試)。而我早在自己所能察覺以前,就把專業的成就,如同一列火車開到了顛峰。

當然,一直到萊恩的工作型態被後生晚輩所質疑挑戰,在老闆的命令之下,不得不展開一場「邊做邊學」的老鳥帶菜鳥實習、沒有盡頭的出差,他的信念才開始動搖。有趣的是,在過程中,萊恩的那套效率至上的理論,真的讓出差變得更有效率;但同時,他也才明白自己的生活,是有多空虛。

不,電影並沒有直接讓萊恩領悟他有多空虛,而是面臨到職位調整、工作型態大變動的可能,他才開始發展與探索生活的其他部分,找出可以兼顧工作效率的感情生活。

我之所以覺得這部片沒有讓我太多驚喜的原因,是因為我很久以前就很想過著劇中人萊恩那樣的生活,真的,我30歲以前的人生是全數奉獻給工作的,我就是想要飛來飛去!我就是想要在換日線的航班上趕工(我還真的有一回在越洋飛機上趕進度,以便一下飛機就可以用電腦打完交件)!我就是要在不同的旅館醒來,然後跳上另外一架飛機,飛到下一個挑戰。

但這些憧憬直到我30歲那年,都結束了,於是我也像萊恩那樣,開始尋找生活中的其他部分。

只是我一直沒有成功過,所以我又忍不住開始幻想這樣的生活;既然我的情感上的寄託都沒有實踐過,也許我還可以回去過著這種「搶錢」人生,好歹可以多看一點世界、多賺一點鈔票。

所以囉,當電影所描繪的劇情,跟真實人生太過接近的時候,有時候你會覺得自己的故事可能還會精采一點。我是說,我可以比萊恩還要想出更多追求工作效率的訣竅,想出更多把自己全部投入工作的方法、更為激烈的程度等等。

只是現在的我,由於受不了那種永無止盡的工作量(而且背後很多的動機,是因為「同事不想做就賴給我」的理所當然,我為什麼要變成別人偷懶摸魚的好幫手、讓他們做的少卻領一樣多的薪水),感覺讓自己從無好好休息過,所以選擇離開職場。因此我知道,再多的工作,也是無法填滿那個從來沒有滿足過的缺口。

那是關於人生情感的追求(真的,倒不是因為寂寞,我不太同意電影所解釋的「寂寞」這一點)。 

2010年2月9日 星期二

《艋舺》

在開始文章以前,我要說的是,《艋舺》就是一部娛樂電影(這不代表娛樂就是沒有任何價值),所以超過這個範圍的任何觀點,不是我要討論的。

如果你覺得《艋舺》電影的台語不夠「艋舺腔」,那你該去萬華地區,聽聽真正的「艋舺腔」,而不是上電影院。

如果你擔心青少年會被《艋舺》這部片所影響、導致不好的結果,那我想反問的是,那些打假球的職棒球員,又是看了哪一部電影,所以才被影響(去打假球)?假使真的那麼擔心電影會對青少年產生不好的影響,那可以帶青少年再去看一部「好的電影」,這樣不就抵消了?!

上述的言論如果讓你覺得很好笑、感覺沒有切入重點的話,那才是我要表達的意見。身為一部娛樂電影,《艋舺》做到了一部娛樂電影該有的境界,也是最高標準:「戲假情真」。 

把「戲假情真」這四個字發揮到極致的,就是12年前的《鐵達尼號》。傑克是虛構的、蘿絲是虛構的、「海洋之心」也是虛構的,但鐵達尼號撞上冰山卻是真的。若沒有這些虛構的人物,沒辦法清楚讓觀眾知道,原來這艘當年最大郵輪,究竟沉沒時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都已一下就沉沒,但原來船的結構、每個部位如何進水,乘客們面對逃生艇不夠的時候,要做多少天人交戰的選擇;而生還的人,又該如何面對滿汪洋都是溺水的人,只能看著冰冷的海水帶走那些掙扎的人。 

12年後,同一個導演再次把「戲假情真」四個字發揮到極限,《阿凡達》。潘朵拉星球是假的、納美人是假的,但為什麼我們又看的那麼投入?為什麼納美人面對家園樹被摧毀的哀號,傳到我們的耳朵中,可以痛撤心肺?

因為我們被打動了。

人怎麼會被「虛構」「作假」的事情打動呢? 

因為情真啊!(所以打假球就是因為沒有「情真」才會被大家吐槽啊!)

按照這個邏輯,《艋舺》有其虛構的成份,像是電影開頭前十五分鐘、充滿漫畫的運鏡狂想;但也有其寫實的成份,例如在萬華地區拍攝的巷弄實景、以及忠於故事背景所設定的1986年(但就算是實景,電影也不見得是按照真正的狀況重現。像是形容廟口鼎盛時期的撈金魚、撞球等攤位,還有賣烤雞腿的攤位,這都是為了電影所必須傳達的「情真」,所做的虛構場景)。幫派人物的設定是虛構的,但所反應的卻是真實的幫派演變與鬥爭。

最重要的是,故事在1987年結束,艋舺地區的爭鬥當然沒有終止。但大家都知道,之後台北市東區隨著統領百貨開幕而興起,繁榮就從艋舺轉移到了東區。1997年底,華納威秀在台北信義計畫區開幕,商圈再次轉移到了信義計畫區。所以囉,劇中幫派人物所言的風起雲湧,的確席捲了萬華,但又如何?因為萬華還是失去了光芒,因此一切的權力鬥爭又有何意義?

至於演員,阮經天與趙又廷本來就不適合詮釋黑幫混混,但如果要把電影拍成寫實的真人真事,還不如拍紀錄片就得了?!或者,請回憶所謂「台灣新電影」,不就是標榜「寫實」的大旗?每部戲都很寫實,但也夠難以觀賞,因為寫實到沒有任何情感投入其中,以致於觀眾也隨之冷靜到無法投入劇情(有時甚至沒有劇情,因為一切要寫實:現實世界是怎麼回事,電影也就跟著怎麼回事。)。可是在「戲假情真」的原則下,他們兩個人的表演是可以成立的、有說服力的,因為他們的感情真的投入了劇情所描繪人際關係的衝突與撕裂(更何況他們身邊有一票非常厲害的配角,他們完全把寫實的部份撐起來,讓《艋舺》片中所描述的黑道社會,成為一種活生生的立體)。

趙又廷在加拿大長大的背景,原本非常不適合《艋舺》的角色,但也因為他在國外長大的關係,他反而能用一種吻合劇本所描繪的外來者角度,帶領觀眾進入這個黑道世界。他的「不一樣」,讓故事當中該位被排擠的高中生順理成章,也才能以第一人稱質疑所謂的情意、友情究竟為何。

若《艋舺》辦不到這一點,那就淪為《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黑皮與白牙》等類型電影的濫觴:兒時玩伴長大反目成仇,但他們為何長大之後要反目,編導完全沒有交代,就直接告訴觀眾:「因為他選擇混黑道啊!」 完全不需要動機的,壞人就是壞人,多偷懶啊。

相反地,趙又廷扮演的蚊子,在進入所謂的黑道世界後,反而不斷反問「為什麼」。他不懂廟口與後壁厝可以平日兵戎相見、但兩邊的老大卻是換帖義氣;他不懂妓女為什麼要賣笑、傻呼呼地直接反問;他不懂為何外省掛要與本省掛合作;他不懂為什麼一起混的好兄弟,最後要選擇把對方弄死。他甚至反問母親,為什麼那個外省掛的老大,要把母親開的美容院當理髮院。

蚊子許多的言行都看似一個破壞規矩、制度的人(因為他就是會反問為什麼),但最後他替Geta老大披麻帶孝,卻說明了,也許他是一個真正的外來者。與其說他認同的是黑社會的弱肉強食,他認同的是人際關係之間濃厚的情義相挺,那是他在單親家庭成長當中未曾感受到的溫暖(即使,這些情義到頭來也不見得是真正的溫暖,而是一種鬥爭)。 

所以,只擔心電影帶壞小孩的師長們,請問你們有從片中看到自己的子弟為何要加入幫派的理由了嗎?因為沒有人鳥(關心),所以有人罩、就會自動靠過去啊(誰管你黑道白道)! 吝於給予子弟的關心、甚至漠不關心,人家當然會靠近黑道啦!你們這些大人看電影都不會動點腦筋思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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