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8日 星期日

《不可能的任務:鬼影行動》Mission: Impossible Ghost Protocol



美國中情局IMF小組的幹員伊森,這些年的職場生涯,大約可以如此形容:「(三不五時)奉命到外地出差,然後遇到扯後腿的變節同僚(捅出的麻煩),背黑鍋後只好自力救濟(解決變節同僚留下的爛攤子),儘管被冠上『叛徒』的罪名,但最後洗刷自己的冤情,伸張正義。」

以上,大約就是電影《不可能的任務》第一到第三集的劇情主軸,最重要的是,雖然伊森是個情報員上班族,碰上這類鳥事也無法讓他萌生辭義,就算第三集差點讓老婆喪命,也無法動搖他在職場上犧牲奉獻的決心。

到了《不可能的任務:鬼影行動》,伊森還是奉公守法的勤奮情報員上班族,但他遇到的狀況,終於有點不一樣了。第一集的《不可能的任務》比較像是懸疑諜報片,突遭襲擊的正規軍只剩下散兵遣將,改以旁門左道回擊(穿插的動作場面雖然頗為經典,但現在想想其實不怎麼驚險,最大的場面是湯姆克魯斯親自上陣逃出一間爆炸的水族箱餐廳,以及在攝影棚內拍攝的垂吊進入電腦室,還有最後在英法海底隧道的對決,這些都是特別為搭建出來的場景。湯姆克魯斯從直升機一躍跳回飛馳的高鐵列車,看似驚險,但因為對準他臉蛋的焦距可以在瞬間從遠到近,想也知道只有棚內搭景才辦得到)。第二集的劇情刪除了那些「諜對諜」「計中計」的橋段,直接用(許多違反物理原理的)動作場面堆砌速度與刺激。

第三集似乎開始想回歸當年《不可能的任務》電視影集的精神,用團隊的分工合作,不斷地彼此支援互補,完成諜報任務。在梵蒂岡擒拿反派、偷天換日的劇情就讓每個小組成員有所發揮。但在這場戲之後,整部片又變成湯姆克魯斯的個人秀,探員伊森的動機只剩下一個:把老婆救出來,完全忘記了他本來答應出任務是要查出誰害死了他一手訓練的徒弟。

之後湯姆克魯斯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拍了《騎士出任務》。這部被低估的動作諜報片,其實是在「反諜報動作片」類型,目的是在促成故事男女主角陰錯陽差的愛情:即便是凡人也能「拯救」那些身手不凡的人士。如果湯姆克魯斯決定放棄《不可能的任務》系列,再來拍這部片,會更為有趣、有說服力,但他顯然沒有想清楚。

好險,《不可能的任務:鬼影行動》重新定位了這系列電影的主題。沒錯,幹員伊森杭特還是奉公職守,但這回不像第三集企圖解釋情報機構的內部官僚(觀眾買票看電影不是來上課「認識情報機構組織」),也不是第一集「到底是誰下的手」來吊胃口,也沒有如第二集那般二分法來定義正反雙方之所以必須對立與廝殺。

最有趣、最特別的是,《不可能的任務:鬼影行動》,從一開始就告訴觀眾,情報員是會凸槌的。任務會被許多因素影響、改變,計畫敢不上變化,主角們能倉促全身而退就很偷笑了,更別提完成任務。但一路挫敗卻給電影帶來更多的變化、不可預期,讓人看的緊張刺激。

不能駭入電腦主機,那怎麼辦?從外頭進去。從外頭怎麼進去?壁虎手套。手套故障了怎麼辦?徒手爬上去。來不及回來怎麼辦?用跳的。繩子不夠長怎麼辦?那就助跑把自己「甩進去」。來不及易容怎麼辦?那就直接上陣。

這些過去都出現過的諜報片元素,在這次卻變成一個又一個出槌的狀況,幾乎每件事都朝著主角與觀眾們預期之外的狀況發展。看他們怎麼樣集中生智,硬撐到最後一秒,扭轉大局,變成精采的好戲。


電影從湯姆克魯斯的「一個人完成任務」,變成集體行動,主角們之間的合作、支援,反而讓電影締造出許多雙線同步進行的不可預期,進而演變成多高潮結尾(例如在飯店交易那場戲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往最會拍雙高潮結尾的,是詹姆斯卡麥隆(請看其執導的《魔鬼終結者》、《異形2》、《魔鬼大帝》、《鐵達尼號》、《阿凡達》)。之前只拍過動畫片的導演布萊德柏德,已經在《超人特攻隊》示範過他也能駕馭雙高潮結尾的動作戲(超人一家子邊吵邊與大鬧城市的機器人對打,然後又衝回家拯救小寶寶),《不可能的任務:鬼影行動》從孟買豪宅派對兵分二路,女幹員忙著色誘密碼,另一邊忙著潛入通訊機房,然後又兵分二路各自「追殺」,同時間還有核子彈頭發射升空,這些同時多線進行的敘事功力,說明了優秀的導演,不會被創作形式所拘束,反而可以從舊有的元素變化出新意。

至於伊森杭特,為什麼這些年在中情局的IMF小組上班,碰上這麼多狀況都打死不退,那則是另外一個謎。 

2011年11月23日 星期三

《魔球》Moneyball



我是在2011年11月13日看了《魔球》這部片,但,一直到了現在,我才能把電影帶給我的感受,真誠地寫下來。

布萊德彼特飾演美國奧克蘭運動家職棒球隊經理人,比利(Billy Beane),一個離了婚(小孩不在身邊)、球隊差一場就拿到聯盟冠軍、球隊好手被其他球隊銀彈挖角而去。比利的人生算不上失敗,但是他距離成功總是兩好三壞,總是那種懸而未決,處在未分高下的局面。

這是2002年全新球季的開始,無論過去一年打的好、打的不好,通通重新再來。問題是,比利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優勢。優秀的球員已經被挖角,老闆拒絕給他任何資源改善戰績,可想而知,迎接他這一整年的球季比賽,是輸到無顏見江東父老,一點機會也沒有。

既然沒有資源,比利只好拿現有的籌碼到處跟人交換,然後他碰上另外一個怪咖,彼得。彼得看球賽的方式跟絕大多數人不同,他統計球員攻守優劣的角度也完全不同,他把所有球員的表現,用自己的公式解讀、輸入電腦,跑出完全不同的數據。於是比利領悟到,他多年以來在職棒聯盟的想法都是錯誤的,既然沒辦法找到好球員,其實可以用別的方式達到同樣的目的,「魔球理論」於是展開。

理解是一回事,但要選擇走不一樣的路,則是另外一回事。

因為你要終究面對(更多)困難、(更多)冷嘲熱諷,而且不見得比較容易。但你之所以選擇不同的路,不外乎像是比利一樣,走到死胡同了,死馬當活馬醫。

或者,其實你找到自己真正相信的理念(理想)。

《魔球》原名「Moneyball」,直譯就是「用錢打球」,只是比利沒有銀彈,他乾脆打「最低成本所能打到最好的球」。這不像是平價時尚,可以找大設計師然後發包工廠大量生產壓低售價,他所能雇用到的就是C咖、甚至D咖的球員。但比利反其到而行,到處去找這些被人忽略、被人遺忘、被人「嫌棄」一文不值的球員,讓他們有機會站上大聯盟。

看起來好像是「每個人有第二次機會」的勵志電影,才不。比利還是會解雇球員、請人走路,因為球隊窮到什麼也沒有,他更斤斤計較手上有的資源。

電影根本不是在歌頌美夢成真的棒球美夢,相反地,描繪這些所謂二流球員的篇幅很少,我們反而看到的是比利的忐忑不安。他是一個球隊比賽,就緊張到不敢到場邊觀戰(覺得會帶衰),只好在健身房不斷做運動、或開車聽著收音機轉播在空碼頭上亂轉、或拿個收音機不斷開開關關,情緒完全被球賽所牽動,卻又不敢在眾人前流露。

在另一方面,與其說「魔球理論」是給許多被職棒聯盟否定球員的「第二次」機會,還不如說,是給比利人生的第二次機會。原來他也曾是職棒選秀的金童,在眾人看好期盼中進入大聯盟。但人生的好運似乎到此用盡,他不斷在球場上吃癟,最後放棄球員生涯,轉戰球隊經理。

人若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是贏是輸都是心甘情願。比利直到實行「魔球理論」,才明白對自己身為球員的失敗經歷為何耿耿於懷,因為他不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當時他只是迎合眾人期待。人到中年,比利決定放手一搏。

一直到電影結束,觀眾發現比利還是要堅持己見,他推掉了數倍金額的挖角合約,「Moneyball」變成一種諷刺,比利決定為自己信仰的棒球理論而努力。

有趣的是,在現實當中,比利的理論沒有當下發生作用,照樣輸了幾個球季,在電影當中則被改編成當季就看到成效,可見得他有多會撐。更有趣的是,比利繼續跟沒有對他多好的老東家續約,一直到2019年(?!),所以除非另有變數,他還要一直「魔球理論」下去(說不定到頭來,這套理論會被證明真的完全不靈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因為「魔球理論」還是被許多球迷、球評批評到一無是處。但看著布萊德彼特詮釋的比利,在無路可退、勇往直前的環境中,既不想服輸,卻又難掩焦慮,對我有非常大的影響。

我明白我該放棄那些大家認為的「舒適」與「安逸」,我必須繼續走到一個眾人眼中的「疆域」,做一些大家認為過於「冒險」的事。

我明白這樣做的目的不光只是「好玩」、「刺激」、「別人沒做過」,而是因為,那才是我心底的聲音,我真正想做的。

我也想像比利一樣,率領一支史上最堅強陣容的隊伍,拿下冠軍。只是,那樣太輕而易舉,還有,那只是重複別人老早就做過的事。

相反地,可以在一片逆境當中,找到著力點,慢慢走出自己的道路,那會永遠都是屬於你的大道。

比利相信這一點。

我也是。

2011年9月4日 星期日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每隔一些年,總有一部無法被歸類、也沒辦法單純描述為愛情電影的愛情電影,擄獲了我們的心,成為愛情電影的經典。

1995年,日片《情書》,收到不明來信的女子藤井樹,在書信往返中,才恍然大悟,原來年少時期那個對著她勾勾纏、做些怪事的少年,是愛著她的。在《追憶似水年華》一書的封底,年輕時的塗鴉,見證了「原來我曾有一段初戀」。

1996年,港片《甜蜜蜜》,費盡心思工作搶錢的張曼玉,一直霸佔著黎明的好處,但是「黎小軍同志,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為了你,你來香港的目的不是為了我」,所以他們選擇分開了。奇怪的是,那麼一個勢利的張曼玉,到後來,所有觀眾都希望她能跟黎明在一起,在小鄧的歌聲中,留下來的,是滄桑後的愛。

2001年,韓片《我的野蠻女友》,全智賢的角色從頭到尾沒有名字,但車太炫就是莫名其妙跟這個女孩分不開,一直忍耐她的古怪脾氣、拳打腳踢,還有那些胡思亂想的鬼點子。兩個人一見面就去賓館開房間、卻沒上床,其他的蠢事卻通通做盡了。原來,他們是真的註定要在一起,男孩是野蠻女友走出陰霾的唯一解藥。

現在,《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也跟這些電影一樣,成為不敗的愛情經典。

在《那些年》,男孩好像沒有牽到女孩的手(在平溪走鐵道時好像有牽到一下下),女孩倒是一直在男孩的校服背後留下原子筆的點點,那是她跟眼中長不大的幼稚男孩說「喂」的方式。

這部片的男女主角沒有上床,雖然男主角又露臀又有打手槍的戲份。

這部片的男女主角甚至沒有接吻,雖然最後熱吻了,但那是男主角吻著別人、想像著是那個女孩的畫面。

什麼都沒做、什麼也沒發生、甚至連情書都沒寫(倒是寫了很多考卷),這樣的電影劇情居然可以成為愛情經典?!你敢相信嗎?

但這部片,無庸置疑,就是!

「人生有很多事情是徒勞無功的。」女孩回答男孩為何要那麼用功讀書時,給了一個非常看似沈重卻又很輕鬆的答案。

這個答案是女孩老早就知道的,但,男孩必須經過許許多多,才能領悟到。

女孩知道要帶領男孩長大,要花很多心思,她用打賭、要不要比賽的方式,讓男孩拿出不想輸的心態,認真用功。一直到後來,男孩才知道,原來是女孩拉他一把,讓他的高中生涯沒有交白卷。

但女孩知道,她不可能永遠都主動帶領著男孩長大,也不可能等著男孩長大。她知道,在另外一個時空,男孩還是男孩,她怎麼做都徒勞無功。

無論她有多麼喜歡他都沒用。

應該長大成為男人的男孩,一直沒有長大,但最後,男孩找到了一個方法,讓女孩可以接受他的不想長大。在那瞬間,「幼稚」是件好事、「長不大」是件好事。

因為那告訴全世界,男孩有多麼喜歡女孩。

愛情成為青春的記憶、成為青春的見證,就算有一天我們都老去、什麼也沒有,原來我們有過那麼璀璨的青春。

那就是永恆。

那就是經典。

這真的是一部,完全讓人沒有料到,可以變成經典愛情電影的愛情電影。 

2011年8月21日 星期日

《翻滾吧,阿信》



我會把《翻滾吧,阿信》,與電影製片李烈之前所監製的兩部作品《艋舺》、《窘男孩》,看成一種對台灣特定時空的致敬與記憶。曾在《九降風》結尾,以用張雨生唱的〈我期待〉,點出了民國90年代初;在《艋舺》,一場舞廳跳舞響起譚詠麟的〈愛情陷阱〉,喚起許多人的民國70年代青春。到了《翻滾吧,阿信》,則有更多屬於民國80年代的印記,在影片中出沒。

那是光陽機車的「名流」、車身前方的斜面兩側還要加裝「擾流版」、斜面要貼上「追夢人」三個字,騎車的男生都要幻想自己是電影《追夢人》(《天若有情》)的劉德華,然後響起的音樂是王傑的成名曲〈一場遊戲一場夢〉。以及,還有B.B. Call的時代,大家都用代碼、接線生則幫忙回覆留言。還有一個很寫實的,劇中人吃便當時,用的是保麗龍便當盒。

這樣屬於80年代大眾流行文化的印記,甚至延伸到劇中人菜脯的遺書最後兩句話,「忘了你、忘了我」,這也是王傑第二張專輯的標題曲〈忘了你、忘了我〉,一樣都是王文清作詞作曲。至今我仍然可以一字不差地把整首歌唱出來,還有前奏與間奏的電吉他,狂飆出一種吶喊的情懷,更是襯托出王傑充滿滄桑的唱腔。

更重要的是,當時發行專輯的飛碟唱片,為了宣傳,讓歌曲搭上電影發行。於是〈一場遊戲一場夢〉搭上了《黃色故事》(湯臣電影投資的三段式電影,女主角是張曼玉,因此這首歌的官方MV就是王傑與張曼玉演出),〈忘了你、忘了我〉則是王家衛的電影《熱血男兒》主題曲(《熱血男兒》原名《旺角卡門》,不過在台上演時重新配音、搭配不同的流行音樂,原本是香港大嶼山,配音改成澎湖,片中劉德華和張曼玉在渡輪碼頭重逢時,響起的音樂是王傑和葉歡對唱的〈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也就是說,「熱血」可不是民國100年才有的詞彙,當年就有了!

而民國80年代,其實最流行的電影,就是港片的小混混題材(不是爭地盤的古惑仔)。若從這個觀點看,《翻滾吧,阿信》,好像就是這種港片的復刻版。很有趣的是,《熱血男兒》片中劉德華跟張學友都是黑社會幫派底下的小混混,但一直又不想屈就於小弟、無法滿足於擺攤賣咖哩魚蛋的日子;張學友為了闖出名氣,就答應老大去幹掉汙點證人,結果死於非命。重情重義的劉德華,一直苦惱於是否該替張學友報仇、完成這一票有去無回的死亡任務,還是回去大嶼山跟喜歡他的張曼玉重逢。

《翻滾吧,阿信》片中,阿信誤入歧途、和菜脯變成混到上的義氣兄弟,但也因闖出大禍、逃離故鄉;;菜脯接下死亡任務,以寡擊眾、豁出去的人生句點,似乎跟王家衛的《熱血男兒》遙遙呼應,也凸顯了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悲哀命運。

但《翻滾吧,阿信》並不是一部有關於混混的電影,這只是當中一段情節,凸顯出主角阿信重回體操界奮鬥的那種背水一戰。因為,如果連道上都混不下去,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混?

80年代港片紅級一時的混混黑幫題材,終究無法走出新意而釋為,但《翻滾吧,阿信》卻巧妙地把原本只有體操選手的單一敘述故事,融入了其他類型元素,成為一個豐富的、勵志的青春故事,有更多打動觀眾的因子。讓原本很難對黑道混混挶一把同情之類的人,都能被倒立的阿信所感動。

至於我,我是很高興監製李烈,打造了一台時光機,讓我回到80年代,回頭去看那些曾陪伴我長大的流行文化。因為有了他們,這部片才更為動人。 

2011年7月25日 星期一

《武俠》Wu Xia



從97之後,香港電影產生巨量的質變與量變。為了顧及大陸市場,幕前幕後的工作人員都必須適應新的遊戲規則,在摸索的過程中,許多人往往被淹沒、失去以往的亮麗。導演陳可辛卻一直在逆向操作,一方面迎合大陸市場(觀眾與投資人)都偏愛的古裝動作類型,但是一方面又想辦法要跳脫這類型電影的公式。

《投名狀》是同中求變的嘗試,在票房號召的前提下,替李連杰打造一個文戲與武戲一樣精采的角色(但可惜了劉德華與金城武)。之後監製的《十月圍城》,則是在兩岸三地的政治分歧前提下,以真實的政治人物為背景、成為虛構人物的動作舞台,給香港自己一個政治定位。

來到了《武俠》,陳可辛說他想顛覆武俠片。顛覆的方法,就是「真實」兩個字。

《武俠》果真非常顛覆武俠片,一方面觀眾可以看到他鉅細靡遺描繪19世紀的雲南農村生活,從一早被線香燒斷的鐵球打到托盤充當鬧鐘,主角起床、梳洗、吃早飯、上工造紙等生活(還有古早的避孕方式)。另外一方面,觀眾也看到了險惡、凶殘、血腥的七十二地煞的江湖門派,刀刀見骨。

問題是,這兩個都很真實的世界,應該是各自獨立、不會互相干擾的,怎麼會撞擊在一塊?

陳可辛派出了一個更講究「真實」的捕快,金城武飾演的徐百玖。

徐百玖不僅是以「科學辦案」的古代警察,用他的中醫知識,帶領觀眾如《CSI犯罪現場》般重新檢視蛛絲馬跡;也因為徐百玖剛正不二的個性,讓電影前半段與甄子丹扮演的劉金喜,一個主文、一個主武,形成有趣的較勁。

徐百玖如同是陳可辛的化身,一腳踏入真實的農村生活,卻又苦苦追查真相,終於讓他揪出了《武俠》的下半場轉折,一個腥風血雨的江湖世界。劇情發展至此,全片重心悄悄轉移到劉金喜身上,一場場惡鬥連番登場。

《武俠》電影有趣的地方,就在於徐百玖,他不只是用中醫替全片帶來「真實」的觀點。當一個如此堅持真相的人,被擺到一個腥風血雨的世界,他會不會怯弱?會不會改變?徐百玖的「堅持」,恰好替劉金喜的「轉變」,帶來對照的觀點。當劉金喜說人會犯錯是有因果,他反駁「殺人犯殺了人,眾生都有罪?」

徐百玖不相信劉金喜會指引他捷徑,但可以想出詐死的絕招替他脫困。他替劉金喜脫困,目的是要抓他歸案。徐百玖是一個有原則、有理想的人,他對照出江湖世界的詭譎多變;他的死脾氣,亦其來有自,呼應陳可辛的「真實」邏輯。

當農村與江湖互相撞擊的時候,陳可辛放入了更多他的「真實」想法。片中幾場武打戲用上了電吉他飆出的配樂,不只是要擺脫武俠片一定要用國樂的傳統,更是從西部片「橫向移植」的技法,宛若西部俠客的槍法對決。電影最後的結局,更是充滿科學根據。

陳可辛雖說要顛覆武俠片傳統,但也不忘請出王羽,借用他的武俠片經典地位,替劇中人物增添說服力。只是當他打造出一個魔鬼終結者的時候,到底該怎麼收場呢?

雖然大反派的下場充滿了科學根據,但「天打雷劈」,不也是大自然力量的一部分?而我們不也把「天打雷劈」,形容為窮兇極惡的下場?

仔細一想,劇中幾個反派,掛點的時候,不都是與大自然有關?閻冬生躺在水草搖擺的河水中,兇狠的十三姨抵不過牛隻踩踏、落入滾滾急流。

陳可辛一直堅持要給武俠片帶來「真實」(連七十二地煞的由來都有清楚根據),然而劇情的安排,又像是冥冥之中,另外有一股力量,在觀看著。《武俠》兩個字,被拆成了「武」與「俠」。

徐百玖棄而不捨,找到了真相,但誰能帶來正義、誰才是真正的執法者?

這樣一想,《武俠》又回歸到武俠電影的本質了。

2011年3月25日 星期五

《殺客同萌》Sucker Punch



在談到《殺客同萌》這部片之前,有兩件事情是你該先知道的。

第一、所有的童話都是為了掩蓋殘忍的事實與真相(近期上映的《血紅帽》倒是一個現成的例子),第二、「Mash Up」,直譯是「搗碎」,但這卻是從90年代初萌芽的「拼貼主義」,一路演變至今,成為主流大眾通俗娛樂最常見的手法。

不過,常見不等於容易,想把各種事物旁徵博引,彙集成一個有條有理的故事,就是一種很高難度的挑戰。之前《追殺比爾》是一個高難度的示範,現在《殺客同萌》則野心更大,更肆無忌憚地把所有的事情加以「搗碎」。

故事從Emily Browning飾演的「洋娃娃」一角開始,母親病逝後、亟欲繼承財產的繼父,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決定遷怒於她(聽起來像不像是《灰姑娘》的「變形」);為了保護自己,她開槍反擊,但結果反而讓自己被送入精神病院,等待五天後「腦前葉切除手術」,如此一來繼父的惡形惡狀就再也沒人能阻止了。

所以,她要逃出去。

很有趣的是,Emily Browning之前演的兩部片,《波特萊爾的冒險》(Lemony Snicket's A Series of Unfortunate Events)飾演一個失去雙親、被壞心眼叔叔急於除之以便搶奪遺產的孤女,翻拍韓片《鬼魅》的《不請自來》(The Uninvited)則是飾演歷經家變後、剛從精神病院返家的少女,面對不懷好意的後母。《殺客同萌》的「搗碎」就從那些耳熟能詳的(童話)故事開始,然後導演Zack Snyder開始一路「隨心所欲」的放入各種元素。

這是一個《灰姑娘》,用《追殺比爾》的精神,透過《紅磨坊》的形式,以《全面啟動》的方法,完成「抗暴之旅」。

Zack Snyder之前執導過兩部美國漫畫改編的電影(《300壯士》《守護者》),但《殺客同萌》在視覺上卻完全是朝著日本漫畫、電玩致敬的風格。從五個女主角的造型,一手拿武士刀、一手拿槍,拳腳功夫大戰各種匪夷所思的反派(被邪惡引誘成為黑暗力量的日本武士、一次世界大戰的被改造成生化人的德軍士兵、半獸人、以及機器人兵團),在時間與空間的跳躍上,完全發揮他最拿手的電腦特效合成技術,使得這些「想像」,變成目不暇給的銀幕奇觀。

舉例來說,故事背景是發生在1950年代,片中使用的錄音機還是傳統的盤帶機器,可是放出來的音樂卻是90年代才會有的電子合成音樂、工業噪音等。不同年代的場景、服裝、道具,可以各自隱喻、互相串連(像是刻著龍的打火機,變成火龍的打火石等),而同一批的演員所扮演的角色,也跟著有不同意義的詮釋,卻又延續著故事主題的對立或團結。

Zack Snyder在《300壯士》的「搗碎」,只是視覺風格上的突破;在《守護者》一片,則是對於美國二次大戰後歷史的「重新編寫」(不同的出路),但是到了《殺客同萌》,卻是全面性的,從劇情、時代、場景、視覺,乃至於音樂都是全盤「搗碎」的重新組合。

如此一來,我們才能真的進入「洋娃娃」的世界,用她的觀點看她的困境。

影片超過百分之九十,都是「洋娃娃」藉由幻想、以便「面對」現實的成人童話(傳統上,童話充滿了幻想,目的在於「逃避」現實,而這一點卻是《殺客同萌》徹底反其道而行),變成從創作初衷上,整部片就是藉著童話想像的外衣,達到顛覆童話的目的。

即使Zack Snyder在「搗碎」這件事情上做到燦爛、又精采的程度,但在劇情與演員的表現上,很可惜的是Emily Browning卻沒有辦法給人耳目一新的感受,真正搶走這部片鋒頭的,是Abbie Cornish(小甜荳)與Jena Malone(火箭女),這兩個人物的爭辯,反而讓觀眾對她們認識更多(「洋娃娃」當然是所有行動的始作俑者,但最後觀眾會發現,其實我們對她所知甚少)。Jamie Chung(黑琥珀)的戲份當然比在《七龍珠:全面進化》好的多,只是很明顯地,導演需要她詮釋對於日本動漫文化所定義的「萌」罷了:她很酷、很棒,但我們真的對她認識不多。Vanessa Hudgens(布女郎)的表現空間也很少,但好歹讓大家看到,她除了《歌舞青春》的甜美之外,還有更多的層面尚待被挖掘。

有些電影很炫、很精采,但不見得會得到觀眾的青睞或肯定,然而會在影史上留下決定性的地位。《駭速快手》(Speed Racer)就是一個例子(這部片在電腦特效合成、以及顏色的處理上,簡直就是成為未來電視性能的最佳考驗),《守護者》則在於它大膽地重新編撰美國歷史。《殺客同萌》則在「搗碎」的技巧上,讓人歎為觀止。

真的,有些電影一推出就是該被肯定的,我相信《殺客同萌》就是如此。我不需要等到十幾年過去,才在「金馬奇幻影展」上,跟著一些文青後知後覺地搶票、成為馬後砲的影迷。我寧願現在就給它肯定。

附註:

關於「Mash Up」,《殺客同萌》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示範,請點收看該片的原始預告。

然後,這是一個網友,利用迪士尼所有經典卡通的公主角色,所製作的《殺客同萌》預告,請點收看(我希望迪士尼不會提出抗議移除,這樣你就明白,《殺客同萌》本身就是許多經典童話的變形)。

2011年2月23日 星期三

《黑天鵝》Black Swan


《黑天鵝》最大的魅力是,「淺顯易懂」,假使要在兩個小時內的長度,討論「芭蕾舞劇《天鵝湖》」、「虎媽」、「人格分裂」、「天才壓力」、「藝術家性格」,然後還要讓觀眾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可以一路看到「坐立難安」,我必須說,《黑天鵝》還真是不簡單。

這麼一部充滿「黑色魅力」的電影,如果要「一言以蔽之」,就是「舞壇的徐懷鈺」。芭蕾舞團的年輕、後起之秀妮娜,取代原本的舞團台柱,擔綱《天鵝湖》的角色,一人分飾白天鵝與黑天鵝。但妮娜只有技法,卻無法跳出黑天鵝所需要的人性陰暗面。隨著公演日期的逼近,她被迫探索內心陰暗的一面。觀眾也隨著劇情進展,瞭解如妮娜這般的一個乖乖女,背後就近隱藏了哪些不為人知的苦處。

《黑天鵝》有趣的地方,就是把原本芭蕾舞劇《天鵝湖》的劇情,對應到影片中的芭蕾舞團幕後點滴,妮娜苦於無法突破自我,又面對另一舞者莉莉的競爭,就有如白天鵝眼睜睜看著黑天鵝橫刀奪愛的無助(她期望能幫助自己更上層樓的總監,也總有意無意把目光放在莉莉身上)。然後我們發現白天鵝原本應是位公主,只是受到黑暗魔法師的詛咒,才被困在白天鵝的外型(妮娜有一位」望女成鳳」的母親,幾乎是緊迫盯人的方式督促她,卻以斷絕了妮娜與外界的任何聯繫)。台上台下,眾人眼的都是同一齣戲碼,「好人如何在陰險狡詐中求生存」。

但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之前有許多韓國恐怖片,也是大量取材通俗的童話故事(像是《鬼紅鞋》等等族繁不及備載),《黑天鵝》也少不了許多恐怖、駭人的鏡頭(無論是妮娜泡在浴缸被莉莉掐住、或鏡中出現另外一個自我、乃至於變成鵝腳、鵝掌),但這些恐怖片常見的伎倆,在導演Darren Aronofsky的安排下,反而被用來解釋妮娜的人格分裂幻覺,使得全片的驚悚程度節節升高,卻不會流於這些韓國恐怖片「只在挖空心思嚇人卻無真正故事主旨」的空洞。當然,還有最後芭蕾舞劇的高潮,連續三十二個轉身後的黑天鵝展翅,舞者優雅的單膝跪地,倒映在舞台背景上的身影卻是巨大的天鵝翅膀。

於是《黑天鵝》比許多灑狗血、砍殺的恐怖片,還有著強烈的後座力,觀眾緊繃的神經,見證了一個天才的誕生與隕落。我們深入了妮娜的內心世界,層層揭開她的防衛,看到最怵目驚心的人性黑暗面,以致於久久無法忘懷。因為,那也是我們從未面對自我的一面。
 

2011年2月15日 星期二

《燃燒鬥魂》The Fighter


一言以蔽之,這是拳壇張韶涵的故事。

米基是鋪路工人,但他有一個曾經在拳壇上風光過、如今卻淪為毒蟲的老哥迪基,一個活在昔日「我們家出了個拳擊冠軍」的經紀人老媽,還有好幾個姊姊。他們都寄望米基可以接迪基的班,站上擂台,打出天下,因為打拳的獎金才能養活全家。

然而迪基是個不負責任的教練,他平日雖然嘮叨、誇張自己的豐光偉業,但癮頭一上來就人間蒸發。至於負責幫他安排賽事的老媽,只會替他找來一堆沒啥意思的比賽,讓米基淪為沙包,變成讓人打掛、得以順利晉級的墊腳石。

可怕的是,這一切對米基不公平的事情,通通以「家人的愛」為名,牢牢捆著他,浪費他的天賦。明明是大家都想靠他向上提昇,結果卻是一家沈淪。更可怕的是,只有米基覺得這樣不對,只有他想要改變。

《燃燒鬥魂》乍看之下好像是拳擊電影、或真人版的《洛基》(低下階層出身的藍領,必須靠著挑戰當今拳壇霸主,以小博大,打贏不可能的比賽,才能翻身、養家餬口),但撇開這些拳擊不談,這部片其實是一部赤裸裸、血淋淋的家庭倫理劇。

「以愛之名」、「以家人之名」,讓米基看不到明天;但唯有「以愛之名」,才能喚醒執迷不悟的家人,成為米基上場打贏的後盾。

全片最怵目驚心的是,「以愛之名,卻對錯誤視而不見的盲目」,是有多麼可怕。全家人可以對迪基的毒癮視而不見,可以對老媽糊塗的安排視而不見,然後把一切愚蠢的行為合理化,把米基在擂台上的挫敗通通怪罪到別人頭上。甚至後來又與之翻臉,指責他背叛家人、背叛親情(真是耳熟能詳的藉口啊)。所以電影在描繪米基家人前後的轉變,比起米基如何打贏冠軍頭銜,讓人更為印象深刻,看著一群盲目的人,如何終於走出名氣的迷思,看到了自己的錯誤,才讓觀眾能真正鬆了一口氣。

米基可以靠著自己的能力,存活了下來,向世人證明自己的價值。但我們都知道,還有好多具有天賦的人,被他們的家人當成搖錢樹、私有財產,活生生扼殺了他們的未來。想到這一點,《燃燒鬥魂》就讓我感覺到不寒而慄的真實。 

2011年2月1日 星期二

《青蜂俠》Green Hornet


其實,最有資格評論這部片的,是余建新。

我是說,《青蜂俠》的劇情是,一位在洛杉磯獨立辦報,創立《先鋒日報》的一代報人,在不幸過世後,由他的兒子,也就是賽斯羅根飾演的雷布利接手後,由於對父親生前的種種不滿,讓雷布利化身為青蜂俠,伸張正義,滿足他小時候當個英雄的幻想。

我們沒有一個受到社會景仰、地位又崇高的老爸,加上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員工,等著你接手一間聲譽顯赫,可惜近年表現江河日下報社的那種「人生處境」。

(那種「全世界都在看你怎麼表現」,排山倒海來的壓力,大概只有去好萊塢拍片的周杰倫能理解吧。)

但雷布利不肯好好當一個報社接班人(反正他也完全外行),他倒是非常清楚,如何利用他的權力,滿足他自己當「青蜂俠」的慾望,成為全洛杉磯最夯的壞蛋,以便跟正牌的黑社會老大來個正面對決。

賽斯羅根(在銀幕上)從來不想長大,他就是用那副「超齡男孩」的調調,反抗社會對一個成年男士的所有期望,達到別出心裁的喜劇笑果。《青蜂俠》到他手上,更成為所有滿足「每個男生從小幻想自己變成超級英雄」的美夢。

他不像蝙蝠俠是為了報殺父之仇,才要出馬維持亂世的正義;也不像蜘蛛人痛失一手撫養他長大的叔叔後,才明白不能坐視不管的道理。

《青蜂俠》沒有那些動機,一點也不偉大,這是男主角(兼編劇)賽斯羅根,與導演Michele Gondry,一同顛覆好萊塢漫畫英雄電影的「惡作劇」。雷布利是影史身手最不矯健的蒙面英雄,所以該出的包他都有,包括在最要命的時候跌倒等等。

但雷布利打擊犯罪的英雄大夢,之所以沒有破滅,全靠周杰倫扮演的加藤。跟之前到好萊塢發展的前輩們,無論是成龍、李連杰、周潤發最大的不同之處,周杰倫遇到了賽斯羅根與Michele Gondry。很顯然的,原本寫好的劇本,在敲定周杰倫演出後,又根據他的特色,在許多小地方修飾,使得銀幕上的加藤,更像是替周杰倫量身打造的。

例如設計各種兵器時的藍圖,會發現上面都是正體中文;所有座車的暗藏的機關按鈕,也都是用正體中文標示。甚至當加藤氣個半死的時候,會冒出「都是你這個白痴害的」。因為這些小細節的注重,讓加藤與周杰倫更為貼近,讓他演出時更有說服力,你不會覺得周杰倫是從天外掉下來、進入這部片似的(包括他那口其實不見得有多標準、但就很自然發音的英文)。

這些額外的觀影趣味,當然不是針對美國的電影觀眾,但對熟悉周杰倫的人而言,卻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而這是之前所有去好萊塢拍片的華人影星,尚未享受到的待遇。

《青蜂俠》從頭到尾都在「享受」與「惡搞」所有漫畫英雄電影的公式,最後正邪雙方一路殺進報社大樓,從印刷機打到編輯部,徹底揶揄了當今媒體的角色與定位。

所以我很想知道余建新對於這部片的感想。

《雞排英雄》Night Market Hero


我不能說《雞排英雄》是一齣在技術上、技法上,有傑出表現的電影,但在情感層面上,它的確打動、感動了我。假使,我們真的把電影當成第八藝術,那麼所謂的藝術,本來就是講究情感層面的描寫、刻劃,與觀眾之間取得的共鳴,而非只是單純地在技術面上「要求」。而我,的確被《雞排英雄》所打動了。

在電影快接近結束的時候,藍正龍飾演的阿華,那句台詞「就算我們怎麼窮,難道尊嚴也要被人整碗拿走嗎?」(抱歉,我真的沒有記住這句經典台詞,我只是寫下我記得的大意),然後眼眶就突然濕了!

這部片當然有著難以忽略的缺點(無論是單純地影像風格,或者劇本上的疏失),像是受到周星馳影響以電腦特效營造的誇張笑點、夜市攤販面對生死存亡關頭還在搞單車比賽(然後以電腦特效合成的布袋戲搭配〈追追追〉很有趣,但完全不合邏輯,大家都快沒地方可以做生意了,為什麼會有心情搞笑)、溫昇豪客串的女主角未婚夫只負責亮相(但到底對於男女主角的感情有什麼影響也完全沒交代),以及最重要的是,當「八八八夜市」面臨「一地兩賣」、求償無門的下場時,為何又變成了議會審議的都市更新案來決定他們的去路。

可是,就像我說的,藝術講究的不光只是技術面上的「優劣」,這些嚴格看起來,對全片劇情、主題無關的缺點,都可以因為編導在情感上的掌握成功,而被忽略。

相較於上述的缺點,導演在整合來自不同背景的演員時,包括偶像劇出身的藍正龍、柯佳嬿,身經百戰的綜藝咖如王彩樺、趙正平等,以及舞台秀出身的豬哥亮,即使有著劇本鬆散的缺失,但卻成功地讓他們真正進入了所扮演的角色(在某些層面上,這些不同出身的明星,都替電影加到分)。我們早已習慣王彩樺在電視上嘻笑怒罵,也看慣了豬哥亮得理不饒人的搞笑本事,但在這部片當中,所有的演員們都放下了在觀眾眼中最熟的那個部分。特別是豬哥亮詮釋心境上幾個過場戲,讓我們驚訝於「天啊,豬哥亮真的會演戲」,也看到了他的真情流露,變成那個當年欠債落跑、如今擔任議員的張復亮(豬哥亮不是沒演過電影,但觀眾很清楚「那個是豬哥亮」,我們從沒被說服他化身劇中人,但這次觀眾真的看到他的演出)。

而柯佳嬿飾演的女主角,一如《海角七號》的田中千繪,很顯然因為某些理由、不得不在陌生的異地、一邊想辦法客服水土不服的障礙,一邊做著其實自己也心虛而茫茫然的工作。但隨著劇情的進展,她原本對夜市生活的陌生,慢慢地熟悉,與攤販們一起尋求媒體支援的抗爭,也象徵著都會的知識份子(或者我該套用網路上的流行用語,「來自天龍國」),重新回到草根社會,感受到最親切的人情味,找到自我定位。

最後《雞排英雄》回到一部「賀歲片」(其實這本來就是一種特有的電影類型,一如好萊塢每年也都會有耶誕節的應景電影),做到「賀歲片」該有的功能,在所有的紛紛擾擾與恩怨當中,歌頌小人物的微不足道、帶給觀眾希望。

這樣的賀歲片,已經讓我等很久很久了。 

2011年1月3日 星期一

《舞孃俱樂部》Burlesque


《舞孃俱樂部》是一次披著「新潮」外表、實則「復古」的拼貼藝術。

原文片名Burlesque,指的就是一種混合通俗、情色、歌舞、搞笑集一身的表演風格,這樣的風格最早從18世紀法國紅磨坊發跡(2001年的電影《紅磨坊》則以拼貼的手法,重新詮釋了這種風格)。它不是牛肉場、也不是鋼管舞(更不是什麼「妖精打架」),雖然它強調女性表演者的身體線條、火辣裸露的服裝與肢體動作,但又要「樂而不淫」(《舞孃俱樂部》有幕舞者故意在表演時三點全露,觀眾卻什麼也看不到),並且三不五時藉由「出搥」的方式來博得觀眾哄堂大笑。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其實《舞孃俱樂部》所呈現的那種歌舞風格,就是電影《紅磨坊》、《芝加哥》那一類更貼近復古趣味的歌舞。只不過,這次換上了新潮的外衣。

也許劇中的歌舞風格、與音樂風格朝向復古貼近,但舞者的舉手投足、編舞、還有一些戲服的設計,卻相當的摩登,這兩種衝突的趣味,替《舞孃俱樂部》一片下了定位:復古的內涵、新潮的外在。

因為精神上是復古的,所以從劇本、對白,都有許多「通俗」,乃至於LKK到芭樂不行的橋段與對白(鄉下女孩阿莉到洛杉磯尋夢,雖有一副天生好歌喉,卻迷上了Burlesque,夢想能登台演出。照理說,那麼會唱歌的阿莉,來到洛杉磯應該是想辦法參加選秀節目、奪得獎金與唱片公司合約吧!),然而這樣做卻才能遵守Burlesque的本質。但是歌舞設計上的舞步、舉手投足,卻是勁道十足的,從踢腿、下腰,都是硬裡子的載歌載舞。甚至到劇情後半段,以阿莉為主、他人在旁伴舞的編舞方式,都讓人想起了「小野貓」(Pussycat Dolls)的表演風格,這一點也不意外,因為編導Steve Antin在2002年,替「小野貓」錄製特輯時,請來克莉絲汀一起演出,才讓他有了《舞孃俱樂部》的靈感。

而電影故事雖然通俗到不行,但Steve Antin在創作時,顯然抓到了幾個重點,他找對了明星,藉由明星本人的魅力,替整部片加分。因為克莉絲汀的加入,讓《舞孃俱樂部》的音樂曲風上,與她《Back to Basic》那張專輯有了等同的路線,而這類復古風格的曲調也恰好能凸顯克莉絲汀的唱功。至於扮演Burlesque俱樂部老闆的雪兒,毫無疑問,她出場的時候,沒人會懷疑還有誰能勝任這種「老鴇」的角色。

之後陸續出現的演員卡司,Steve Antin很明顯地都用「借將」的方式,請出他們的銀幕代表形象,說服觀眾「他們就是劇中人」。例如扮演舞台經理尚恩的史丹利杜奇,宛如直接從《穿著Prada的惡魔》一片移植過來(我想史丹利杜奇大概會是近10年最受好萊塢編導青睞,飾演這類同志角色的頭號人選)。至於在門口收票、也上台演出的亞倫康明,他本人就是那個調調,就直接這樣上場,無需多加費心。
除了在歌舞風格上以前輩為藍本,《舞孃俱樂部》甚至在某些場景也「沿用」《芝加哥》女主角「在台下幻想自己是台上人引吭高歌」。

照理說,大量從前輩引經據典、現成的拼貼,少了消化後再創作的出發,其實很容易讓人看膩,但《舞孃俱樂部》的精明(或保守),就在於定位自己是「一部單純娛樂觀眾的電影」,一如Burlesque表演的宗旨,本來就不想說什麼大道理,目的在於提供觀眾一個可以逃離現實的幻想空間。你跟著芭樂的台詞發笑,隨著熱歌勁舞而沸騰,你看到劇中人絕處逢生而拍手叫好。

這就是《舞孃俱樂部》電影的目的,達到這樣,就夠了。

(嚴格說來,《舞孃俱樂部》算是音樂片而非歌舞片,因為歌舞片的定義是劇中人要以唱歌跳舞取代對白、台詞,《紅磨坊》《芝加哥》《歌舞青春》都辦到這一點,但《舞孃俱樂部》的歌舞場面只限於劇中人上台演出,所以算是音樂電影。) 

贊助本blog